最先出来的,是陈天,随后是黎采,他们在前面引路。
一出来,浑身瘫软,不顾形象,就趴了下来,抱住杨舒广的腿哭了起来。
起来起来!杨舒广见他俩如此失态,又惊又怒。
“你们受伤了吗?”一个长老惊问。
陈天和黎采摇头。
“没受伤哭什么哭?丢人。”
“受伤哭泣也丢人啊。”两个长老不知情况,怒气冲冲的。
陈天和黎采只好收住声,悲悲戚戚地闪过一边。
瞅见了李菲和邓少钧,不禁羞愧地别过头去。
他们被抓进洞里,不过是个把时辰,红荷也没有吸他们的阳气,只不过让他们堕入梦中。
一天内连续两次堕入梦中,所见不过是尘俗美梦,与修仙者的追求相去很远,道心再一次动摇,怎么能不悲?
在外人面前,这都是没脸说的事情,只好强忍悲痛,闭嘴了。
后面是十个失踪已久的年轻男子和茶楼的人,他们身子并没有什么大碍,但是神情恍惚,要不是王松在后面催促,他们都不肯出去。
每个人,都在梦中沉浸多天,几乎过了几辈子。
在梦中,他们实现了自己的全部愿望。
银子,娘子,什么都有。甚至还修起了仙,在梦中,成为当世修为最高的仙人,号令所有门派,谁不服就打谁,长生不老,子孙永昌。
在这样的梦境中,活得酣畅淋漓,谁叫醒他,谁就是仇人。
在洞穴中,磨磨蹭蹭,不肯起身,要不是王松连吼带打,他们愿意在洞中呆一辈子。
出到外面,抬头一看,一个个无不骇然,这才渐渐回过神来,自己不过是被妖物控制,一场梦而已。
这些凡人,明明看到眼前三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仙人,视若无睹,一点也没有凡人见到仙人那种诚惶诚恐的神情,反而落寞地长吁短叹,失魂落魄。
最后出来的是王松。
一见杨舒广三人,忙拱手行礼,客套一番。
“王洞主,这里怎么变成个大坑了?”
“我与那女妖,在地下打了一场,此地受不住,竟然塌陷了,是我考虑不周,如今奈何。”
杨舒广眉眼舒展开来:“这么说,是王兄破了那个阵眼,找到了入口咯?”
在他现在看来,能被王松破了阵眼,都算是好消息了。
谁料,王松轻轻地摇摇头:“愚弟不才,你走后,我也想试着找到阵眼,然而,损失了自炼的一件法宝,也没找出入口。最后,是邓少钧冒着极大的危险,施展了某个十分危险的法术,这才找出来的,可惜,他自己受到严重反噬,竟然失明了。”
听到他这么说,杨舒广三位长老,全都骇然,无语。
实在难以相信,他说的竟然是真的。
三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杨舒广回过神来,转过头,讪讪地对邓少钧说:“正所谓,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想不到你修为不高,还挺有偏才的。今日立这一功劳,也是难得了。”
几个长老面面相觑,历兴门这么多人,来这一趟,什么功劳都没有,最后那妖物,还是让王松解决了,甚是没脸。
其中一位长老无奈地恭维王松:“听说这妖物的修为起码金丹境,多亏王兄剿灭,还此地安宁。”
王松又叹了口气:“唉,见笑,见笑。我是与那女妖缠斗许久,然而,最后还是被女妖擒获了。多亏邓少钧给出最后一击,否则,就只能等诸位来救我等出来了。”
什么?
三位长老好像被天劫击中,实在太扯淡了,又是他?
妖物被王松打败,已经很难受,然而也在情理之中,现在却说是被一个年轻小辈灭掉,这让人情何以堪!
“你是说,这位年轻人,把金丹境的女妖打败了?”
“严格来讲,他是最后一击。”王松急忙解释,“但是,她与我打了那么久,其实已经严重受伤,强弩之末。只要来个人,就能把她打倒。”
他与杨舒广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
闯入茶楼,陷入幻境,自己破解无法,是被邓少钧给救了出来。
地道口的阵眼,他无法破解,是邓少钧破的。
在下面与妖物对战,却最后被擒,无论如何都是个丢人的事情。但是,邓少钧一拳就把女妖打哭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自己已经把她打残了,这是自己唯一能称得上功劳的东西,自然要点明。
只是,他不知道,即使是如此客观地复述事情经过,还是让历兴门的三位长老不能忍受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只要来个人,就能捡这个功劳,为什么不能等我?让这小子捡了便宜。
邓少钧怕他们尴尬,忙说道:“都是王洞主把她消耗得厉害,我不过是捡了个便宜,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这话一说,四个老头,这才气顺了一点。
年轻人,懂礼数。
然而,李菲突然冷不丁哼了一声:“是个人就能把她打倒?果真如此吗?”
邓少钧忙拉住她的手,她却毫不顾忌。
“我与邓少钧进去,见王洞主已经被木笼子关了起来,冲上去要杀那女妖,却被她一掌拍出,也给关进木笼子里了。那个时候,就剩邓少钧一人,打败女妖,可并不容易。”
邓少钧生怕她还要说出玉杯的事情,忙打断她的话:“诸位长老洞主,在下确实是捡了个便宜,不敢贪功。”
不敢贪功?
一听这词,王松突然脸一红。
骂人呢是吧?
杨舒广也不禁羞赧不已。
出师不利,劳而无功,那就算了,还要跟别人抢功劳吗?
“此地不宜久留,先把大家送上去再说吧。”邓少钧忙转移话题。
长老还不死心,忙问王松:“那个女妖呢?”
“已经被我杀了。”邓少钧怕王松说漏嘴,忙抢答。
王松愕然地看着邓少钧,眼睛里满是问号。
邓少钧平静地看着他,两人的眼睛实际上以电波的方式交流了一万句。
随后,以王松的一声叹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几个老头顿觉索然无味,只好先去把人转移上去。
李菲低声对邓少钧说:“你今天可是露了大脸了。”
邓少钧忙摆手,让她别给自己惹祸。
他还是很想低调的。
哼,李菲鄙夷地瞪了他一眼,觉得他很装。
她非常了解仙人们的心思,说话要互相让着。
别人夸你一句,你得想着法子夸回去。
就算是自己的功劳,也得让着点别人,这样,大家才能其乐融融在一起玩。
李菲几次说话,都不留情面,当刀直入,戳破面子。
然而大家只当她心直口快,鲁莽无礼而已。
但邓少钧这种表面谦恭,功劳却一点没让,更招人恨。
不过,看到那几个老头一脸黑线,李菲却觉得爽歪歪,心里那点生气早就消散了。
“你自己能上去吗?”她关心地问。
邓少钧现在有点怕她下黑手,忙说:“能。”
几个纵身就能跳上去的事情,就别冒着被掐的危险麻烦她了。
……
远处观望的山前县百姓,先是被巨大的地震吓傻了。
后来看到远处飞来三个仙人,无不欢欣鼓舞。
现在,终于看到人陆陆续续出来,更加鼓掌欢呼。
那些失踪人员的家属,早就围了上来,一见自家的儿子出现,不顾危险,纷纷哭喊着冲上来。
“赶紧离开这里,走远点。”杨舒广怕他们掉下去,催促他们走开。
众人来到安全的地方,那些百姓,扑通就跪在四个老仙人面前。
“多谢仙长,救民于水火。”
“多谢仙长,消灭妖物,还我等安宁。”
“仙长吉祥万年!”
众人不住赞颂,不住磕头,搞得王松、杨舒广四个老头,脸皮一阵抽动,脸红过耳。
这种场面他们见得多了,每次救了百姓,他们都要跪下磕头,满心欢喜,充满崇拜。
然而今天,你们,你们这是以貌取人!
一看到我们年老,就以为所有事情都是我们做的。
在百姓的心中,年纪越大,法力越强。
这就跟去医院看病,都喜欢找老中医一样,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年轻人有什么本事?说破天也没人信!
四个老头又不想解释,也没时间掰扯,百姓如此大礼,自己受之有愧。
他们已经救了人,处理完了女妖,此地事了,只想早点离开,今日之事,禁止再提。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躲躲闪闪,不肯受百姓的大礼。
他们越是躲闪,百姓心中越是感念,这头磕得越响。
邓少钧和李菲最后出来,默默地闪在一边,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叫低调。
陈天和黎采二人,耷拉着头,委顿不已,不敢看他们俩一眼。
杨舒广几人,见张芝桂县令急匆匆跑过来,估计是想道谢。他们不想啰嗦,匆匆御剑而去,也不跟任何人道别,跟逃跑似的。
王松也不想被百姓纠缠,但他毕竟出了力,没有那么难受,走到邓少钧面前,叹了口气说:“那么,就此别过。”
也没脸提加入浮生洞的事。
“等等,我还有事要说。”
“有事?咱们到城外说吧,我等你。”
王松一刻也不想多呆,身子一闪,就溜了。
“你还有事要跟他说?什么事?”
邓少钧挠挠头说:“一点私事。李菲,要不你还是回去吧,你这样负气出来,总是不好的。”
“你眼睛都看不到了,我能走吗?”
“切,我是修仙之人,眼睛看不见虽然不大方便,但可以扩散灵识,又不是凡人,眼一瞎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是……”
“我过个一年半载,大概就可以复明了。倒是你,真的不能离开太久,灵玉答应了宗主,照看你,你这样让她很担心的。”
“我……”
李菲低头不语。
确实,这次是负气出来。
然而也不全是负气。
就是心里空空落落,有些许担忧,些许失落。
如今见到了邓少钧,这才明白他比自己认为的更强大,完全不必过于担心。
于是,她点了点头:“好吧,我先陪你去见王前辈,反正要走也得出城,顺路。”
邓少钧无奈,只好带着她出城寻找王松。
“仙长等等!”突然,县令出现在面前,拦住了他们。
燕捕头紧紧跟在县令身后,扑通跪倒在地。
“小人有眼不识真仙,还请上仙原谅。”
原来,燕捕头和县令,远远看到邓少钧与老仙人说话,神态非常客气(远处看,分不清楚客气与尴尬的区别),心里顿时惊呼,遭了,他果然是仙人。
他与陈天二人的打斗,估计就是误会。
想起在衙门对他的种种质疑,简直是大逆不道,犯下了滔天的不敬之罪,吓得浑身颤抖。
本来想拉着那几个老仙人,求他们开恩,给自己说几句话。
想不到那几个老仙人,一个跑得比一个快,这才不顾一切冲过来,直接跪在邓少钧面前。
邓少钧吓了一跳,这算什么,忙让他们起身。
“一点小误会,别放心上,咱们修仙的,连这点度量都没有,还能修仙么?”李菲怕邓少钧嘴笨,替他说。
那些百姓本来见仙长跑得飞快,心里都有些不舍,一看县令跑去跪这个年轻人,顿时明白,这两个也是有份救人的,忙纷纷跑过去,把没磕够的头,都磕给他们俩。
“多谢仙长施以援手,救我家小儿。”
“仙长也是历兴门的弟子么?”
说实话,他这头没磕错,话也没说错,确实是邓少钧救的。
邓少钧见李菲似乎想纠正他们说的,忙捏住她的手,暗示她别说了。
“诸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举手之劳而已,不必介怀。”邓少钧赶紧表明态度,不说是自己的功劳。
“仙长谦逊,道心稳固,定能随老仙人修得大道!”
“我等祝小仙长早日突破,更进一步。”
百姓当中,颇有几个会说话的,知道对仙长应该说什么,不住地赞颂。
邓少钧悄悄拉了拉李菲,暗示她得走了。
李菲低声说:“他们谢你,本就是应该的,你何不坦然接受?”
邓少钧严肃地低声说道:“他们那么穷,又给不了什么好处,也就说一箩筐好话而已。”
李菲一脸嫌弃:庸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