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连忙捆好,请周纯进内坐定,拜谢相救之德。
周纯道:“此贼虽然擒住,你等千万不可声张。他有一师,名唤毛太,已炼成剑仙,若被他知晓,你等全家性命难保。“
那家主人名唤王承修,听了周纯之言,不禁大惊,便要周纯相助。
周纯道:“我也不是此人的敌手,只要眼前他不知道,再等些日,便有收服他的人前来,所以你们暂时不可声张。
明早你将这人装在皮箱内,悄悄先到官府报案,叫它秘密收监,等擒到毛太,再行发落。留我在此,无益有祸,更是不好。“
王承修知挽留不住,只得照他吩咐行事。
周纯仍照原路,悄悄回转店房。
他因为今晚虽然干了一桩义举,谁想无意中,又和毛太更结深了一层仇怨。
明知背葫芦的醉道人是一个大帮手,叵耐又失之交臂。心绪如潮,一夜并不得安睡。
到了第二日,在店中吃罢午饭,便到城内各处参观,寻访醉道人的住处。
一连数日,都是不见踪迹。
一日信步出城,走到一片树林里面,忽然看见绿荫中,隐露出粉墙一角,知是一座庙宇。
周纯这时觉得有些口渴,便往那庙门走去,欲径进去随喜,讨杯水喝。
刚刚走离庙门不远,忽听大道上鸾铃响亮,尘头起处,有十余骑人马,飞一般直往庙门驰来。周纯本是细心人,便将身子闪过一旁。
只见马上那一群人,约有十三四个,一个是道家装束,其余都是俗家打扮,形状非常凶恶。每人身上,俱都负有包裹,好似都藏有兵刃。
起初庙门紧闭,那一群人到得庙前,当头的是一个稍长大汉,只见他将鞭梢一挥,朝定庙门连击三下,不一会,庙门大开。
十余骑连人带马,更不打话,一拥而入。
等到一群人进去后,依然禅门紧闭,悄无人声。
周纯心知这伙人定非良善之辈,不过这座庙宇离城不远,似乎又不应藏匿匪人,想要看个究竟,便往那庙门口走去。
只见这座庙盖得非常伟大庄严,庙门匾上,写着“敕建慈云禅寺“六个大金字。
周纯心想:“久闻慈云寺乃是成都有名丛林,庙中方丈智通和尚戒律谨严,僧徒们清规甚好,如何却与这些匪人来往?要说是过路香客,情形又有点不对。“
正想假装进庙随喜,看个究竟,忽然叭的一声,一块干泥正落在周纯的脸上,不禁大惊。
急忙用目四下观看,不要说人,连雀鸟都没有一个,不知这泥块从哪里飞来。
心中虽然非常惊异,终究好奇心盛,又仗着艺高人胆大,仍拟前去叩门。
刚把手举起来,忽然脑后生风。
周纯这回不似刚才大意,急忙将头一低,叭的一声,落在地上,仍是一块干土。
急往土块来路看时,只见相隔二十多丈,有一个人影,往树林中一晃,便自不见。
不禁心中有气,便丢下进庙之想,飞步往树林中追去,准备搜出那人,问他无缘无故,为何一次两次和他开玩笑?等到走进林中,四下搜寻,哪有丝毫踪迹。
正待不追,又是一块干土飞来。
周纯这时早已留上十二分的心了,他一面闪开那块干土,一面定睛往前望去。
只见前面这一个人,长得十分瘦小,正往林外飞跑。
周纯气往上撞,拔腿便追。
那人好快身法,脚不沾尘,任你周纯日行千里的脚程,也是追赶不上。
就这样一个跑,一个追,不大工夫,已是十余里路。
周纯一路追,一路想:“我与此人素昧平生,何故如此戏弄于我?要是仇家,我在庙门前,已是中了他的暗算。况且照他脚程身法看来,武艺决不能在我之下,他把我引在这无人的荒郊,是什么缘故呢?“
正想问,忽然大悟,便止步喊道:“前面那位尊兄,暂停几步,容俺周纯一言。“
任你喊破喉咙,那人只是不理。
忽然见他在一株树前站住,周纯心中大喜,便往前赶去。
刚刚相离不远,那人忽又拔腿便跑,如星驰电掣般,眨眨眼,已不知去向。
周纯走近树前,忽见地下有一个纸包。
拾起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两粒丹九,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留备后用,百毒不侵“八个字。周纯也不知是什么用意,顺手揣入怀中。
这一来益发知道那庙不是善地,这人是有心引他脱离危险。
自己也知道孤掌难鸣,暂时只好且自由它,无精打采地往回路走去。
刚刚走了不到四五里路,忽然看见道旁一株大树上,悬挂着一大口钟心想:“刚才在此走过,并不曾见有这口钟。这口钟少说也有六七百斤,这人能够纵上去,将这口钟挂上,没有三四千斤的力量,如何能办得到?“
再看离这钟不远,有一所人家,于是便走了过去,想问个明白。
谁想才到那家门口,便隐隐听得有哭喊救命之声。
周纯天生侠肝义胆,不由绕到屋后,纵身上去一看,只吓得心惊胆破。
周纯听见那家院内有哭喊救命之声,连忙纵身上屋,用目往院中一看。
只见当院一个和尚,手执一把戒刀,正在威胁一个妇人,说道:“俺今天看中了你,正是你天大的造化。你只赶快随我到慈云寺去,享不尽无穷富贵,如若再不依从,俺就要下毒手。”
那妇人说道:“你快快出去便罢,我丈夫魏青不是好惹的。“
说罢,又喊了两声救命。
那和尚正待动手,周纯已是忍耐不住,便道:“凶僧休得无礼,俺来也!“
话到人到剑也到,一道寒光,直往和尚当胸刺去。
那和尚见他来势甚急,也不由吃了一惊,一个箭步纵了出来,丢下手上戒刀,抄起身旁禅杖,急架相还。
战了几个回合,忽然一声怪笑,说道:“我道是哪一个,原来是你!俺寻你几个月,不想在此地相遇,这也是俺的造化。“
说罢,一根禅杖如飞电一般滚将过来。
周纯听了那和尚的话来路蹊跷,仔细一看,原是半年来时刻提防的多臂熊毛太,不想今日无意中在此相遇。
已知他艺业大进,自己一定不是对手。
便将手中剑紧了一紧,使了个长蛇出洞势,照毛太咽喉刺去。
和尚见来势太猛,不由将身一闪。
周纯乘此机会,蹿出圈外,说道:“慢来慢来,有话说完了再打,“
毛太道:“我与你仇人见面,你还有何话说?“
周纯道:“话不是如此说法。想当初你败在我的手中,我取你性命,如同反掌。只因我可惜你一身武艺,才放你逃走。谁想你恩将仇报,又来寻仇。你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只以为十年来学成剑法,可以逞强,须知俺也拜了黄山餐霞大师同醉道人为师,谅你枉费心力,也不是俺的对手。你趁早将这女子放下,俺便把你放走,如若不然,今天你就难逃公道。“
周纯这番话,原是无中生有的一番急智。
谁知毛太听了,信以为实,不禁心惊。
心想:“周纯如拜餐霞大师为师,我的剑术一定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自己好容易十年心血,今天不报此仇,也大不甘心。“
便对周纯道:“当初我败在你手中,那时我用的兵刃是一把刀。如今我这个禅杖,练了十年。你我今日均不必用剑法取胜,各凭手中兵刃。我若再失败,从此削发入山,再不重履入世。你意如何?“
周纯听了,正合心意,就胆壮了几分,便道:“无论比哪一样,我都奉陪。“
说罢,二人又打在一处。
只见寒光凛凛,令气森森,两人正是不分上下。
周纯杀得兴起,便道:“此地大小,不宜用武,你敢和我外边去打吗?“
毛太道:“俺正要在外面取你的狗命呢。“
这时,那个妇人已逃得不知去向。二人一前一后,由院内纵到墙外的一片空地上,重新又动起手来。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施展平生武艺,杀了个难解难分。
周纯见毛太越杀越勇,果然不是当年阿蒙。又恐他放出飞剑,自己不是敌手,百忙中把手中宝剑紧了一紧。
恰好毛太使了一个泰山压顶的架势,当头一禅杖打到。
周纯便将身子一闪。
毛大更不怠慢,急转禅杖的那一头,向周纯腰间横扫过来。
周纯见来势甚猛,不敢用剑去拦,将脚一点,身子纵起有七八尺以上。
毛太见了大喜,乘周纯身子悬起尚未落地之时,将禅杖一挥,照周纯脚上扫去。周纯早已料到他必有此一举,更不怠慢,毛太禅杖未到时,将右脚站在左脚面上,借势一用力,不但不往下落,反向上蹿高数尺。
这是轻身法中的蜻蜒点水、燕子飞云踪的功夫,乃周纯平生的绝技。
毛太一杖打空,因为用力过猛,身子不禁往前晃了一晃。
周纯忽地一个仙鹤盘云势,连剑带人,直往毛太顶上扑下。
毛太喊了一声“不好“,急忙脚下一用劲,身子平斜往前纵将出去,虽然是逃得快,已被周纯的剑尖将左臂划破了四五寸长一道血槽,愈发愤怒非凡。
周纯不容毛太站定,又是飞身一剑刺将过来。
毛太好似疯了的野兽一般,急转身和周纯拼命相持。
这时已是将近黄昏,周纯战了半日,知是轻易不能取胜,忽地将身一纵,将剑一舞,形成丈许长的一道剑花。
毛太又疑心他使什么绝技,稍一凝神。
周纯乘机拔脚就跑。
毛太见仇人逃走,如何肯善罢甘休,急忙紧紧在后头追赶。
周纯一面跑,一面悄悄将连珠弩取出,拿在手中。
毛太见周纯脚步渐慢,正待纵身向前。
周纯忽地回头,手儿一扬,道一声:“着!“
只见一线寒光,直望毛太面门。
毛太知是暗器,急忙将头一低,避将过去。
谁想周纯的连珠钢弩,一发就是十二枝,不到危险时,轻易不取出来使用,如用时,任你多大武艺,也难以躲避。
毛太如何知道厉害,刚刚躲过头一技,接二连三的弩箭,如飞蝗般射到。
好毛太,连跳带接。
等到第七枝上,万没想到周纯忽将五枝弩箭同时发出,一技取咽喉,两枝取腹部,两枝取左右臂,这个名叫五朵梅花穿云弩。
任你毛大善于躲避,也中了两箭,一技中在左臂,尚不打紧,一技恰好射到面门。原来毛太见来势甚急,无法躲避,满想用口去接,谁想左臂所中之箭在先,又要避那一技,一时心忙意乱,顾了那头,顾不了这头,一个疏忽,将门牙打断了两个。
立刻血流如注,疼痛难忍,没奈何只得忍痛回身便跑。
周纯本当得意不可再追才是,因见毛太受伤,心中一高兴,回转身就追。
那毛太因听周纯之言,他已拜餐霞大师为师,所以不敢用飞剑敌他。
后来两人打了半日,不见胜负,又急又恨,也就忘了用剑。
及至毛太受伤,周纯返身追了过去,不禁醒悟过来。心想:“周纯既拜餐霞大师为师,他的剑术自然比我厉害,我因怕他,所以不敢放剑。他剑术比我强,何以也不敢用呢?莫非其中有诈?我不可中了他的诡计,不如试他一试。“
正想之间,回头一看,周纯追赶已是相离不远。便将身回转,取出金身罗汉法元所赐的赤阴剑,手扬处,一道黄光,向周纯飞来。
周纯正追之际,忽见毛太回身,便怕他是要放剑,正后悔穷寇莫追,自己太为大意,毛太已是将剑光放出。
周纯知道厉害,拨转身如飞一般向前奔逃。
毛太一见,知道以前周纯说拜餐霞为师的一番话全是假的,自己上了他老大一个当,愈加愤怒,催动剑光,从后追来。
周纯已跑入一片树林之内,剑光过处,树枝纷纷坠落如雨。
这时周纯与剑光相离不过一二丈光景,危险已极,知道性命难逃,只得瞑目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