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葳葳抽出剑朝木桥砍去,每砍一剑都要耗去她浑身的力气,随着“轰”地一声,木桥半边吊下去,范葳葳抹了抹脸上的汗渍和血迹,他们过不去了。“嘿哈哈···”范葳葳笑起来,木桥已断,这些金兵无法过去,而她,也过不去了。蔡州、新息、建康、临安,还有她从小就向往的柳七笔下那如画似卷的江南,她再也去不了了。来世,她定要生在那楼外垂杨千万缕,绿满山川闻杜宇的平江太湖边,把酒送春,临夏踏歌。
“葳葳。”范邦彦轻轻喊道,他的乖女儿,才十八呀!这座断桥就如那奈何桥,阻断他父女二人今世的牵连。
范葳葳拔出肩头的箭,又扯出腿上所中的几只箭,痛苦不能忍,但她还是想整整齐齐地走完这最后一程。范葳葳从怀中拿出她自己誊写的假名录,“你要的名录在这里。”
移文讹里也笑了笑,名录他要与不要都不是大事,他本来目的就不是名录,也不是要逼死范邦彦一行人。
范葳葳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她的脚移到崖边,下面不知是水还是石堆或是猛兽,反正总归不会是什么人间仙境。范葳葳把那封名录撕得粉碎扬起,那碎纸随着风沙洒落,飘飘摇摇地朝崖底翩然而去。范葳葳理了理自己衣衫,心中有点不快,血渍处处皆是,她看了看桥对面的范邦彦和许陵苕,挥了挥手,又转身盯着移文讹里也,眼中渐渐模糊,是风是沙还是泪,“宁肯抱香枝上死,不随黄叶舞秋风。”范葳葳念叨着,后退至断桥边,纵身跳了下去。
“葳葳!”范邦彦几近昏阙,许陵苕扯下一截里衣包住自己的右手,她扶起范邦彦朝离开木桥,朝颖州而去。
“不!”
叶臻和郑子聃纵马而来,只看见一袭鹅黄衣衫从桥边坠入悬崖,叶臻急忙下马,哪里还看得见人影。
“郑侍郎,真是巧了,在这也能遇到。”移文讹里也打算离开。
“移文都督,您不是奉命去开封府吗,为何在此处?”郑子聃高高在上的姿态,连手都未抬一下。
“顺路而已!”移文讹里也说完,连告辞都未招呼,直接率兵离开断桥。
“臻姑娘!”唐括察走到叶臻身边,轻声道,“人既已去了,事情也算了结。”
“了结?”叶臻起身,看着唐括察,“也对!反正他想要找的宝贞再也找不着了。”
“许姐姐!”成川趔趄地摔下马,他刚赶到此处,就看见许陵苕跳下山崖,那一身鹅黄的衣衫,他一直记得。
成川趴在断桥边,眼圈泛红,他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着,宛之坠河,许陵苕跳崖,老天爷为何总是薄待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成川捡起泥沙中的银簪,那是辛弃疾送给许陵苕的定情之物,还有那一团被刀削掉的乌黑的头发,成川把银簪和发丝藏在怀中,起身,风卷,沙扬,他揉了揉眼,吸了吸鼻子,落寞悲凉。
唐括察抽出刀,冲到成川跟前,“你是谁?跟那女子是何关系?”
叶臻闻言,也跟着起身,走到成川跟前,上下打量一翻,此人眉眼有些熟悉,但她确实没见过这人。
“与你何干?”成川眼中无神,他此生的盼头,一次又一次地被掐断。
“臻姑娘,你们连不相干的小孩也不放过?”郑子聃下马,背后着手走过来,看着成川的眼睛,竟有一时的晃神。
叶臻示意唐括察收刀退下,三人奇怪的角度站着,成川也看着郑子聃,从头发丝打量到脚尖,眼睛竟也恢复了些些神采。
“阴阴花院月,耿耿兰房烛。中有弄琴人,声貌俱如玉。”成川看着郑子聃,轻轻念着,没错,是他!
郑子聃险些站不稳,后退一步,垂着头,嘴皮子、鼻翼抖动起来。待他再抬起头时,已经收好自己的情绪,看着眼前的少年,眼中升起氤氲,他手中紧紧纂着那根短笛,转身,牵来成川的马儿,“快走吧···保重!”
“郑侍郎···”叶臻喊道。
“臻姑娘,只是无关紧要的孩子,你若要抓他回去,”郑子聃语气不善,“定会后悔!”
叶臻便不再说话,成川跃上马,回头又看了眼郑子聃,今生与这人的缘分在此处便是彻彻底底地结束了。郑子聃拍了拍马屁股,马儿扬首嘶鸣,朝前奔去。
看着成川纵马离去的身影,郑子聃揉揉眼睛,风沙进了他的眼,硌得生疼。郑子聃也上马,叶臻有些好奇,“郑侍郎认得他?”
郑子聃摇摇头,他从腰间拿出那支短笛,横在唇边吹起来,还是不成调。叶臻嘶牙,郑子聃这音律水准,真是惨绝人寰,入不得耳,她不由地想起,季宛之那如醉如诉的琴声和笛声,堪称人间仙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