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熙提着两大袋东西从电梯出来，病房在电梯左侧，她直接左拐，也就没注意到右边那部电梯里有一抹黑色的颀长的身影。


    随着电梯门关闭，那抹身影消失不见。


    进了病房，夏熙一眼看到堆在一起的几个礼品盒。她走近了，看清是精装的水果礼盒和高档营养品：“有人来探望外婆吗？”


    她们在南城没有亲戚。就算有，也不可能知道外婆骨折住院的事。


    护工说：“是一个……”


    外婆的声音盖过了护工，抢先道：“咱们楼里的一个老太太，之前一起遛过弯儿，听说我住院，让家里人送她过来看看我，刚走。”


    护工闭上了嘴巴，面露疑惑，明明是一位长相帅气、气场强大的年轻人，怎么成老太太了？


    外婆趁夏熙没看过来，给护工使了个眼神。


    护工虽然不明白外婆的用意，还是帮着她打掩护：“啊对。”


    夏熙没怀疑，把生活用品从塑料袋里拿出来归置好，笑了笑说：“我都不知道，外婆在小区里还交上了朋友。挺好的，等您的腿好全了，多出去参加活动，心情会舒畅很多。”


    外婆心神恍惚地应了一声。


    夏熙在外面的饭店里打包了两份晚饭，一份清淡的给外婆，给自己点的是芝士菌菇牛肉烩饭和海带豆腐汤。


    晚上她留下来陪床，让护工回去休息。


    外婆喝着寡淡的粥，馋她的牛肉烩饭，夏熙只给她吃了两勺，多的不给：“重油重盐不适合您吃，等您出院了，我再带您去饭店里吃。”


    外婆扁着嘴咀嚼牛肉，忽然说了句：“味道确实一般，没你曹叔的手艺好。”


    夏熙握着一次性勺子的手一滞。曹叔是佩珊大饭店的主厨，厨艺远近闻名，当初外婆挖他过来费了不少心思。


    外婆是想起从前的日子了。


    见夏熙神色怔忪，外婆摆了摆手：“我就是随口一说。”外婆说起别的转移话题，“你打电话给护工，叫她晚上留在这里，熙熙，听外婆的话，回去吧，不能耽误你休息，你还要工作。”


    夏熙喝了口豆腐汤，顺下嘴里的食物：“外婆，明天周末。”


    “你这工作哪有休息日可言，总那么忙。”


    “在哪儿办公都一样。”


    吃过饭，夏熙给外婆洗了点水果，切成小块装进碗里，外婆自己端着碗慢慢吃，她去一边给黄时雨打电话。


    黄时雨在公司加班，夏熙知道她的住址，跟医院顺路：“你下班后把我的笔记本电脑捎过来，到了给我打个电话。”上午离开得匆忙，她只带了手机。


    “好的。”黄时雨记下了，斟酌着问她，“你家里的事处理得怎么样？嗯……不方便也可以不说。”


    “没什么，我外婆摔了一跤，得住几天院。”夏熙简单说了句，手臂环过身前，托着手肘，问起工作上的事，“徐氏的人看过设计方案了吗？有没有提出问题？”


    这个设计方案出自她一个人之手，小组其他成员对她的设计理念了解得不深，插不上手，很多事情都得她亲自来。与徐氏的合作至关重要，直接跟未来的发展挂钩，一点纰漏不能出。


    黄时雨认真汇报：“王宵王总看过了，他暂时没意见，不过他说要再拿给徐总过目。”


    晚上七点半，黄时雨下班路过医院，把夏熙的电脑送过来。


    夏熙让她打车回去，车费她来报销。


    黄时雨跟她挥手告别，听话地拦了辆出租车。


    夜里气温很低，潮湿的冷风浸入骨子里。夏熙拎着电脑回病房，正好看到外婆掀开被子要下床，她忙把电脑放下，过去扶她。


    外婆一只手撑着床沿：“想上厕所。”


    “您叫我一声就行了，千万别自己乱动。”


    夏熙将她扶到轮椅上坐好，推到卫生间，帮助她上完厕所，简单洗漱，再推回床边，小心搀着她到床上躺下，给她掖好被子。


    外婆一辈子要强，外公过世后，她年纪轻轻，靠着卤菜的手艺摆摊养活自己和女儿，挣下一份家业，后来家里出事，她大病一场，倒没有一蹶不振，也就是身体不如从前了。如今连上厕所这样的小事都要人伺候，她心里的滋味儿不大好受。


    夏熙了解外婆的性子，劝她不要思虑太多，别的不看，就看看住院部里那些老人，比她情况糟糕的比比皆是，不都把日子过下去了。


    安顿好外婆，夏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打开电脑放在并拢的双腿上，低下头专注看屏幕上的立面模型图。


    外婆白天睡了很久，一时半刻睡不着，歪头看着她。


    夏熙忙了快一个小时，抬起头，见外婆还睁着眼，很有精神，便把电脑合上了，握住她一只手陪她说话：“外婆在想什么？”


    外婆直言道：“在想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穿婚纱嫁人，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得到。”


    夏熙：“……”


    要是聊这个，夏熙就没话说了。憋了半天，她就憋出来一句嗔怪的话：“您怎么跟我妈一样，我以为您比我妈开明呢。”


    外婆呵呵一笑：“做长辈的心都是一样的，希望看到晚辈过得幸福。”


    夏熙搓了搓外婆的手背，嘴角弯起浅浅的笑：“我现在就很幸福，如果您把身体养好，我就更幸福了。”


    外婆左右晃了晃脑袋，银发有点乱：“那不一样。外婆陪不了你多久，你妈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外婆想在闭眼前看到你身边有个可以依靠的人。那个人知冷知热，能陪你到老，在你难过失意的时候安慰你，在你生病卧床的时候照顾你。你明白吗？”


    “外婆当年不也一个人带着女儿过得很好吗？”


    “熙熙，你和外婆的情况不同。我那时只需要顾好自己和女儿就行，你身上的担子比我重多了。”外婆抹了下眼睛，语重心长道，“你有妈妈要赡养，有孩子要照顾，小萱虽说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她身体不好，也得你操心。将来小悦出来，要是过得不好，以你的性子怎么会坐视不管。你太累了，有人帮你分担，外婆才能安心。”


    外婆说得这样恳切，夏熙再说不出贫嘴的话。


    她答应外婆：“以后如果遇到合适的人，我会考虑。”


    *


    司机把徐衍风送回住处，保姆做好了晚饭，端到餐桌上。


    保姆不住家，日常只负责打扫和做饭，跟徐衍风说一声，先走了。


    餐桌上的菜都凉透了，徐衍风也没过去吃，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单人沙发椅里，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手背撑着额头，闭目沉思。


    外婆说孩子是他的，应该没有骗他，可他想起了那两份亲子鉴定报告。第一份报告凌烟找人动了手脚，但她后来找到他说，报告是真的，她没调换。后来他重做了一份，是一样的结果。


    报告上显示，他跟夏熙的孩子不是亲子关系。


    徐衍风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


    第二份报告关河盯了全程，绝不可能出纰漏。


    当时在病房里，他准备跟外婆多说几句话，但外婆说完那句“子衡是你的孩子”就叫他离开，多余的她不肯透漏，说夏熙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