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的门被大力推开，撞到门框往回弹了一段距离，夏熙扶着门往里张望，所幸徐关山没有离开。


    徐关山端着杯冒热气的茶正往嘴边送，陡然听到一声巨响，他也没被惊到，淡然地抿一口，抬眼望向门口。助理立在他身侧，手里拿着一盒新茶，往纸袋里装。是董事长随口提起今天喝到的茶不错，他便让这里的侍应生拿了一盒新的，带回去慢慢泡给董事长喝。


    助理看到去而复返的夏熙，微微诧异，随即用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董事长，明白了董事长为什么没有急着走，明明下午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他却在这里悠闲地饮茶。


    董事长应该算到夏熙很快就会想明白，毕竟他夸过夏熙是聪明人，不是没脑子只知情爱的傻子。董事长很少夸人。


    “夏小姐。”助理招呼了一声，准备退出去。


    徐关山抬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回避，助理便留在了室内。


    夏熙是跑着回来的，呼吸急促，许久没有平缓下来。她走进茶室，跟之前进来时的忐忑不安不同，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然的心境。


    她反手拉上门，一步一步走到桌案前。每走一步，她都在心中告诉自己，迈出去就回不了头了，现在要不要掉头离开？


    可是想到妹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掩饰自己住院的事实，她就没有办法回头。


    “董事长。”夏熙满是心酸苦楚，喉咙口梗得厉害，可她还是清晰地将那句话说了出来，没给自己反悔的余地，“我答应你，我离开他。”


    八个字，她说出来的瞬间，眼里一片水雾，已经擦干净的眼角又漫出眼泪。


    以前她都没发现自己这么脆弱，这么爱哭，怎么都控制不住，眼睛变成了失灵的水龙头。


    徐关山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神情没有丝毫松动，淡淡地问她：“你想好了？”


    夏熙脑袋扭向一侧，利落地擦掉将要淌到面颊上的泪水。她并不想在徐关山面前露出这样一面，搞得好像她在博同情。实际上，他对她不会有同情心，她的眼泪更像是自取其辱，她才不要。


    当她面朝徐关山的时候，已经恢复了眉清目明的模样，郑重道：“想好了。”她看着他充满胜算的眼睛，毫无波澜地开口，“感谢您出手相助，我会记得您的恩情。”


    徐关山不接她的话，她是真心感谢，还是在反讽，他都不会计较。他的目的达到了，这就够了。


    徐关山搁下茶杯，递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仿佛他早已算准她会答应他的安排。


    夏熙脊背微弯，双手接过来。信封没什么厚度，她当着他的面拆开。


    里面一共三样东西，一张支票，足够她解决眼前的麻烦，摆脱困境，一张是国外一所名校的推荐信，以她的成绩进入这所学校不是难事，还有一张纸……


    夏熙展开，看清上面的内容，瞳孔微震，指尖颤抖，被她捏住的那张纸跟着抖动。


    她满眼不可置信，看向那个面目威严的中年男人，开口时，声音都在打颤，她明明认识字，却要问他：“这是什么？”


    徐关山岿然不动，不介意亲口告诉她：“是我给你安排的剧本，你只需要照着上面演，让徐衍风看到，你我之间的交易就算完成了。”


    他太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用什么方式会让他永远回不了头。


    如果只是单纯让夏熙淡出徐衍风的视线，他不会那么轻易放下这段感情，他没经历过失败，只会想方设法挽回她，届时剪不断理还乱。不是徐关山想看到的结果。


    夏熙神情怔怔，将那张纸的一角攥得皱巴巴，她快要不能呼吸了，话都说不出来：“一定……一定要……用这种方式吗？”


    让徐衍风亲眼看到她和别人缠绵……她怎么能那么残忍！徐董事长怎么能对自己的儿子那么残忍？！


    夏熙非常抗拒，一脸坚定地跟他保证：“我可以永远不见他！”


    徐关山没看她的表情，微微垂敛着眼睛，将杯底的一点茶倒掉：“小姑娘，钱没那么好赚。”


    夏熙脑中嗡鸣，竟被他短短几个字说服了，认可了他的话。是啊，他给她那么大一笔钱，还送她出国深造，岂是她拍拍屁股走人那么简单就能得到的，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她可以付出代价，再重的代价她都承受得起，可是，为什么要伤害徐衍风。


    他那么好。


    她怎么可以伤害他？


    彼时，夏熙并不知道，徐董事长给她安排的剧本，是徐衍风幼时的阴影，他最恨背叛与欺骗，答应跟她在一起时，唯一的要求是，你能永远对我忠诚吗？


    可以不那么喜欢，但要对他忠诚。


    可惜，夏熙什么都不知道。


    *


    徐衍风打来电话的时候，夏熙刚从茶楼出来。日光有些刺眼，她眯起眼睛，眼眶里酸胀疼痛，她抬手挡在额前，才意识到手里还拿着信封。薄薄的信封，在她手中却是那样沉甸甸，她几乎拿不住。


    夏熙接起电话，徐衍风难得对她流露出类似抱怨的语气：“你说稍后给我打电话，这都多久了，你是不是忘了？”


    他真可爱，夏熙在沉重的心情下，还能因为他的声音笑起来，可她笑着笑着，眼里又涌起一阵酸涩：“不好意思啊，作业太多了，写起来就忘了。”


    “要跟我说什么？”徐衍风问。


    “嗯？”


    徐衍风像是被她弄得没脾气了，无语地笑了一声：“难道不是你先给我发消息，有事跟我说，又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等我忙完再联系。”


    夏熙全都想起来了，那是见董事长之前跟他说的话，但是，现在已经晚了，没有再开口的必要了。


    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徐衍风有点着急：“你是在学校吗？我们见面说。”


    “我……我……”夏熙慌乱地环顾周围，脑子急速运转，却跟短路了一样，找不到一个完美的借口掩饰，只好先坦白，“我不在学校里。”


    徐衍风愣了愣，说：“在哪儿？我去见你。”


    夏熙顾左右而言他：“你不是在公司处理工作上的事吗？有空？”


    “现在是午休时间，再忙我也得吃饭休息。”


    夏熙急得在原地转圈，突然瞧见不远处有一家书店，眼睛倏地亮起来，冷静道：“我在校外的书店里写作业，地址发给你。”


    夏熙快步走进书店，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徐衍风，猛地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哪里像出来写作业的。


    她匆忙起身去购物区，买了一只书店的帆布袋周边，挑了几本书，将徐董事长给她的信封夹进其中一本书里，装进帆布袋。


    隔壁有家便利店，夏熙买了一瓶冰水，敷在眼皮上，有助于消除红肿。


    徐衍风出现在书店的玻璃窗外时，夏熙坐在临窗的桌前，桌面很干净，只摆了一只天蓝色的帆布袋、一瓶喝了几口的矿泉水。


    她也看见了他，隔着明净的窗玻璃冲他挥手，笑容明灿，眼睛里好似装了春日的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