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时候，林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里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在说完话之后，他又将刚才拿出来的文件，塞回了公文包。


    而做完这些动作，他脸上终于出现了异样的表情，一副看错了人，准备收拾东西跑路的样子。


    看到他这灵活多变的表情，还有手上的动作，对面的十几个人绷不住了。


    谈判谈判，你得谈了，然后再做研判，你这话才说了几句，就准备收东西跑路，这叫什么话？


    心里虽然在吐槽，但是一群人的动作非常诚实，依旧是马原，他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绕过会议长桌，来到林语身边，把林语按下去，说道：


    “林总，慌什么呢？待会吃个饭再走。”


    林语又坐了回去，再次把笔记本和文件拿出，摆放到自己面前。


    笑了笑，向着对面的人说道：“既然是谈合作，那就直接说彼此的条件吧。”


    “我这边，也就是莱茵钢铁集团，会负责整个城市的厂房建设，设备制造，最后芯片生产，测试，出售。”


    “相应的成本，由我们自己负责，包括土地费用。”


    “贵省的学校，如果需要教学支持，我们也可以派遣人员入驻，帮助提升教学质量，提升整体的教学水平。”


    “以上，就是我的条件。”


    “现在，廖书记可以说说你的条件了。”


    说条件？


    说什么条件？


    在这一瞬间，廖振斌麻了爪。


    昨天，通过抓阄的方式，一群人才确定用土地入股，现在倒好，人家直接连这一部分的经费一起掏了，直接堵死了他们的想法。


    如果想要入股，那就只能掏真金白银，可问题在于，没有那么多真金白银。


    犹豫再三，廖振斌还是将入股的想法说了出来：


    “林先生快言快语，果然爽快，既然林先生都说了自己的条件，那我也说一下我们的条件吧。”


    “不过在这之前，还请先看一看我们为您挑选的土地。”


    话音落下，旁边的马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张巨大的地图，在林语面前展开，指着地图上那块红色的正方形图斑说道：


    “林总，这块，就是我们挑选的区域。”


    那块红斑区域，位于林城西南方向，是少有的，属于平地的区域。


    左边是蓝色的湖泊标记，右边，是凸起的山脉标记，方方正正的，标记的范围在这张地图上的数字，是30000亩，足足有20平方公里。


    很不错的一块区域。


    左边那个湖泊，如果没记错，就是给林城还有清城供水的红枫湖，是一个人工湖。


    蓄水量足够使用，即便不够，向北几十公里，就是大名鼎鼎的乌江，那条河的流量足够使用。


    不是霸王自刎的那条乌江。


    向西，还有安城的几个火电站，再往西，就是大名鼎鼎的水钢所在地，建设需要的材料，可以直接从水钢运来。


    右边的小山丘，挖一些空洞，就能把服务器塞进去。


    还省得以后麻烦。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收回，林语再次将注意力落到面前的地图上，在这块红斑的四周，还有一红一蓝两条线。


    红色的线条，是公路。


    24米宽的一级公路。


    蓝色的线条，是输电线路。


    好几条，最粗的两条，都在北方，一条来自乌江渡，一条来自构皮滩。


    剩下的几条线路，都来自西边。


    每一条线路旁边，都有一个小小的数字，把这几个数字相加，林语得到了一个答案。


    60亿千瓦时。


    够了。


    前期的项目建设，研发运行，这60亿电力绰绰有余。


    从这么几点，能明显看出黔省对这个半导体城市的看重。


    既然如此，那就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对着马原点一下脑袋，林语伸手将这份地图卷起，随手就放到一边，向对面的人笑着说道：


    “廖书记，我暂时看到了你们的一点点诚意，那么，说说你们的条件吧。”


    “但如果只有图纸上这些东西，那我们……可能需要另外再商量一下了。”


    话题被转移到廖振斌手中，这位书记缓缓站起身，先对林语笑一下，说道：


    “林总，在这里，请允许我，先对你表示感谢。”


    “昨天，在周麟老书记那里，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听完之后，我们动用了自己的手段，核实了你的身份。”


    “核实之后，让我们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感谢你，在这个关口，愿意来帮助我们扶贫，愿意来帮助我们发展。”


    “所以，我这里需要先感谢你。”


    说完话，廖振斌很果断地向着会议长桌对面的林语弯腰鞠躬，很慢，很认真。


    对面，林语看到这一幕，脸上露出假笑，稍稍挪动一下屁股，把这一个鞠躬给让开了。


    高帽子没那么好戴滴！


    这一个小插曲过后，廖振斌坐回椅子上，从旁边的人手中，拿出两份文件，其中一份丢给林语，他拿着另外一份，笔直地坐在椅子上说了起来：


    “首先是政策方面，经过组织商量决定，在投产后的前五年里，我们对你们的半导体工厂，免税。”


    “然后是实体条件。”


    “根据我省的土地征收管理规定，每一亩土地的价格，是10000元，这三万亩土地，我们作价3亿元。”


    “然后是四条24米宽的一级公路，总共长度为58.45公里，按照当下我省的一般造价估算为2000万一公里。”


    “这一部分基础建设的总价为11.69亿元。”


    “接下来，是贯穿整个城市的供水排水管网，按照估计，大概需要2亿元。”


    “最后，总计457.5公里的电力设施，这一步的预估总价，大概是30亿元左右。”


    “所以，在这一个半导体城市建设过程中，我们需要投入的总费用，就是36.69亿元。”


    “按照我们的想法，是用这36.69亿元的成本，折算成股份，在这个半导体城市中，占据30%的股份。”


    “不知道林先生意下如何？”


    廖振斌的声音非常温和，听完他的讲解，林语皱着眉，再次打开了刚才被卷起来的地图。


    四条公路，其中最长的一条，从林城南部出发，从整个红斑的下方穿过，最后抵达安城的平坝区。


    嗯……


    这条路早晚都得建，这条路修建完成，最大利好，是安城和林城的普通人。


    对自己……


    一般，自己只需要东边的半截。


    第二长的那条路，是在清城和安城中间，从清城一路向西，连接安城平坝区。


    嗯……


    也是利好当地人，有没有问题不大。


    只剩下最后两条，也就是南北向贯穿整个红斑的道路，这两条，才是自己最需要的。


    贯穿整个区域的供水和排水管网，这……


    整个区域的给排水，都需要统一调度规划，都得靠自己建，而且，工厂建设不是打游戏，不可能一下子，一次性就把20平方公里范围内的工厂全部建设完成。


    所以……


    这玩意儿不存在。


    至于电力线路……得找章从义问问，总感觉在国外的价格没有那么贵。


    先看看，如果实在不行，就让章从义从伊朗，拉几千人回来修建，有工业无人机帮助牵线搭桥，电力建设最麻烦的材料运输，问题不大。


    把这些点全部分析完毕，林语放下图纸，轻轻摇一下脑袋：


    “你们的水利管线，公路，通信网络，高压线路，不会是我一个人独享。”


    “而且，你不可能在一瞬间把这些东西全部建好。”


    “所以，我不认可这个价格。”


    “如果廖书记真的要以这些东西入股，那么，按照三分之一的价格折算。”


    “占股比例……”


    用温和的话语说到这里，林语突然停下话，不再继续说话。


    他对面的人，也在这一刻停下手里的动作，侧着耳朵倾听。


    对面的廖振斌，在这一刻，显得非常沉稳，只是风轻云淡地看着林语。


    和这个年轻人对视。


    对视片刻，林语轻轻吐出一个数字：


    “5%！”


    不等对面的人开口，他就继续追击。


    “最多就是5%，如果同意，那我们可以进入下一步，如果不同意，我们继续聊。”


    “太少了！”廖振斌摇头，旁边的人也跟着摇头，5%和30%的差距，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可比性。


    而且，那可是3万亩的土地，还有几十公里的公路，几百公里的高压电网，几十公里的供水管网。


    到了他嘴里，居然就只占5%。


    预期落差太大，旁边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在叽叽喳喳讨论的同时，也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林语。


    但是，因为他们只是陪同，所以一群人虽然在小声讨论，但是并没有把心中的话，说给廖振斌。


    看着对面这群热烈讨论的人，林语抓过面前的一份文件，顺手递给对面的廖振斌：


    “5%的股份已经不少了，这份文件上面，有对应的一些主要技术，如果你们能够突破其中任何一项技术，我给你们加5%的股份。”


    “如果不能，那你们就只能拿5%，这是我的底线。”


    “一个科技制造公司，必须要随时随地，能够准确有效，完整无误的执行命令。”


    “股权稀释太多，对整体的发展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扯后腿。”


    对面，廖振斌打开了林语递来的文件，这份文件的内容，也的确如林语所说，是一些主要的技术。


    或者说，是一些主要的工厂，而这些工厂，有自己负责的技术。


    这些名字都很拗口，读起来感觉舌头都要打结了一样。


    看完，他又随手将这份文件丢给旁边的人，尤其是科技局的那几个人。


    但是很快，他就收到了科技局的几个人的回复，摇头回复。


    意思是，干不了，


    收到信号，廖振斌放下乱七八糟的想法，把那份文件又送回去，直接开口说道：“加点，再加一点，哪怕1%呢？”


    然后，他就遭到了林语无情的拒绝：“不可能，哪怕0.1%，都不可能给。”


    听到拒绝的话，廖振斌的右手放到桌面上，轻轻敲了三下，他左手边，第3个人立马站了起来，对着林语大声说道：


    “林总，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如果你还是这副样子，那我觉得……”


    话只说了一半，因为剩下的一半，被廖振斌给吼回去了。


    唱双簧的人坐下，廖振斌再次露出笑脸，看向对面的年轻人：“加点，加到10%吧！”


    “不可能！”林语又一次果断拒绝，随后掏出手机放到桌上，身体往后倾斜，靠在椅背上说道：


    “如果廖书记还是执着于这一点股份，那我或许就要说一句抱歉，我得换一个地方投资了。”


    “鲁省虽然比较缺电，但是，有这么大一个工业套装在，他们应该会非常乐意用配套的基础设施，来换取5%的股份。”


    “除开鲁省，还有南边长三角的苏省，魔都，越省，以及珠三角的粤省。”


    “这些地方，底子都很丰厚，在相关的建设上面，都舍得出钱，和真金白银相比，贵省唯一的地理区位优势，毫无性价比可言。”


    “最后，廖书记不要和我打一个赌，内容就是，我现在给这几个地方的人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手里有一个半导体城市项目需要落地。”


    “而且是保证成功的项目。”


    “你猜他们几点能从各自的地盘上杀到这里？”


    “现在是早上9点43分，我挨个打完电话，最多就是10点整。”


    “我猜，最多下午三点，他们就能杀到这里。”


    “要不要赌？”


    面对林语的邀请，廖振斌果断摇头，拒绝了这个赌约。


    这些地方，要么靠海，要么就是老工业区，底子都比较厚，黔省和他们比起来，毫无竞争性可言。


    如果这几个城市掺和进来，黔省将毫无胜算可言。


    而且……西部大开发战略中，这几个地方，都是对口帮扶黔省的地区。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到时候真的说起来，是让呢？还是不让呢？


    用力摇摇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脑海，廖振斌按揉着太阳穴，问道：


    “既然如此，我想问一下，林总在前期准备了多少资金？”


    “因为从刚才你给的那份文件里来分析，你的这个半导体生产工厂，需要很多很多资金。”


    “如果有需要，我们可以挤出一部分，来增加我们的持股比例。”


    面对廖振斌的关切，林语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清一下喉咙，目光和对面的十几人对视。


    几秒钟后，说道：


    “我一毛钱都不打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