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扇手上的动作停顿下来，陷入一种神游的呆愣，他的眼神虚虚地未落到实处。


    周遭的空气好像逐渐凝实成水珠，吸进肺里时有种阻塞感。


    即使谢闻逸没有，没有或者说柳扇不知道有没有，但无论如何，他都处在谢闻逸的阴霾下。


    像是无形的面具。


    当别人看见他时，看见的不是柳扇，而是谢闻逸。


    他始终被谢闻逸影响着。


    他不是柳扇，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柳扇，你怎么了。”薛丽见柳扇走神，还以为柳扇是在担心那份出错的单子，叫着他的名字，安慰说，“没事的，不会怎么样的。”


    “不是担心这个。”柳扇回过神笑了笑，他继续做着手里的事，好像什么也没发生。


    明天是周六，因此，临近下班时，大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原本钟秦还会稍微呵斥这种散漫的气氛，但今天，他好像也在等着下班，时不时看着手表，显得有些焦虑。


    柳扇收拾好包准备走，抬头看，看见钟秦看向自己又飞快收回的视线。


    他垂下眼，提着包先走了。


    走出电梯后，柳扇看见谢闻逸拿着手机打电话，左手半揣进兜里，深棕色的驼绒大衣垂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


    “明天布置好。”


    柳扇站在原地，身后突然传来故作惊喜的腔调，“柳扇，好巧，碰到了。”


    钟秦看着柳扇，注意力却一直在柳扇对面的谢闻逸身上，他脑子里疯狂搜索自己家长辈曾经耳提面命让自己认识的人物，发现竟没有一个匹配得上的。


    这到底是谁？


    “有人接你呀？”钟秦眼睛像是钩子，将柳扇和谢闻逸勾在一起，他猜测着这两人的关系，最后保险起见选了个不易出错的，猜测道，“这是...你哥？”


    “不是。”谢闻逸收起手机，跨步走来，他站到两人面前，打量的视线在钟秦身上扫视，而后拉住柳扇的手，十指相扣，“我是他爱人。”


    牵手已是明晃晃的昭示，言语是更深的锚。


    柳扇稍稍抽动了一下手，手掌上被禁锢的力道加深，挣脱不得。


    他抬头看向谢闻逸，谢闻逸也看着他，随后是一个熟悉的笑容。


    另一边的钟秦脸上显现出转瞬即逝惊愕。


    “怎么称呼？”他的问话声有些小心，即使极力克制，也能看出脸上的忌惮和警惕。


    “谢闻逸。”和面对柳扇时温柔不同，回答钟秦时，谢闻逸的声音淡漠疏离。


    然而这种疏离没能逼退钟秦。


    “啊？啊！你好，我是柳扇的老板，我叫钟秦。”钟秦连连啊了几声，还是不认识。


    但姓谢就足够他警惕的了，他打算回去问问家里当家的长辈，这个名字是谁。


    钟秦很客气地同两人告别。


    柳扇跟着谢闻逸坐上车，心情显得不太好。


    他看了眼谢闻逸，说，“你跟钟秦聊什么。”


    “遇到了顺手打个招呼而已。”谢闻逸不以为意。


    这轻飘飘的话让柳扇瞬间提高音调，“不是你说得这么简单吧？”


    “他看起来对你挺客气。”柳扇不知道自己生气时那副气鼓鼓的模样落在谢闻逸眼里有多好看，他现在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他为钟秦态度的差异而感到奇怪。


    不，不是为钟秦而感到奇怪。


    他知道钟秦这样客气的缘由。


    他只是为自己，为那时站在谢闻逸身边看着两人交流的自己而感到怪异。


    那种感受很飘渺模糊，甚至没有确切的词语去表达它。


    言语在那瞬间变得浅薄。


    谢闻逸手里的安全带还未扣上，他听见柳扇的话，干脆松开安全带，向柳扇的方向坐了一点。


    “亲爱的，我知道你在乎什么。”谢闻逸直视柳扇的眼睛，依旧是那种近乎蛊惑诱骗的声音，“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何必分那么清楚呢？”


    “不必有什么负担，那就是属于你的一切。”


    “你可以利用它做任何事，也包括……”谢闻逸说话的语速慢了下来，他越发靠近柳扇，几近暧\/昧，“让我为你做任何事。”


    “……”


    谢闻逸坐好，开车回家。


    回家后，柳扇甩手掌柜般扑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刷手机。


    他用沙发侧边的扶手托着胳膊，胳膊举着手机，整个人横趴在沙发上。


    手机里刷新出李鹿的朋友圈，这才几天，李鹿就跑到千里之外的城市去了，站在火车站下面自拍。


    柳扇刷完朋友圈又打开游戏攻略，把声音外放出来，全身心看着支线通关结局。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手机屏幕背后。


    柳扇吓得手一缩，手机直接甩进胸膛和沙发间的空隙里。


    “你干嘛！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出现！”柳扇把手机捡回来，怒道。


    谢闻逸突然半蹲在沙发扶手旁边的，在柳扇眼里就是从天而降一大片阴影，而后是一张人脸。


    在未看清时，有种身体本能反射的恐惧，可看清是谢闻逸后，那种本能消失，转变为理直气壮的指责。


    “抱歉，我是想说……”谢闻逸把柳扇暂时拉了起来，而后自己坐在沙发上，又将柳扇的头放在自己大腿上，他低头看着柳扇，说，“明天是你生日。”


    “嗯。然后呢？”柳扇调整了下姿势，让脖颈不至于悬空，继续举着手机看。


    “亲爱的，明天跟我出去，好吗？”谢闻逸低头，脸颊笼罩上一层不被光照耀的淡淡阴影，他手掌摩挲着柳扇的脸颊，语调缓慢，听起来有些郑重，“妈妈也会在。”


    “你想干什么。”眼睛从手机屏幕上撕下来，他莫名有种预感。


    谢闻逸好像要做出一些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谢闻逸笑着，抚摸柳扇面颊的手没有停下。


    在过去，谢闻逸对柳扇说过很多次近乎于求爱的话，例如‘好好相处’或者‘一直在一起’，但他从未真切地说过爱语。


    如今，谢闻逸觉得，已经是时候去彻底转变他们的关系。


    从此以后，就连世俗言语也会成为束缚柳扇的枷锁之一。


    比之于爱或婚姻更牢固，更永恒的关系。


    柳扇会真正的。


    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