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长及两丈的锋利剑气破空而至,其威力强到即便是他们这样的九品高手,都生出难以逃避的无力感。
面对这么强大的剑气,却见白风右手一引,左手轻圈,转身一甩,剑气竟然转向,笔直射向马车前方一道无声无息,以极快速度接近楚平生的影子。
咻……
噗!
在一道低沉的气爆声中,试图偷袭楚平生的影子停在原地,做单手抬举,招架剑气的姿势。
而在他身前有一道长约半丈的拖痕,很明显,在这场交锋中落了下乘。
按照正常逻辑,一只手招架不力可以两只手招架,但……这人只有一只手。
“师父!”
城门楼子响起海棠朵朵的惊呼。
听到这个称呼的人无不面露骇然,北齐圣女称呼师父……那个穿灰色斗篷,身材瘦削,只剩一条手臂的老头儿,竟是北齐战家的保护神,大宗师苦荷?
“想要趁虚而入偷袭我的徒弟,苦荷,肖恩对你的评价一点没错,你还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斗篷里那张老脸的咬肌连连抽搐,虽然看不到全部表情,但是想来不太美丽。
白风在场的情况下偷袭后辈,此等行径确实不符合大宗师的身份。
“我以为你的帮手会是叶流云,没想到竟是东夷城那位,四顾剑,再藏头露尾就没意思了。”
声音落下,东方密林凭空生风,树叶晃动间一人步出。
灰掺白的长衣,须发皆雪,嘴角微微下垂,略带苦意,两眼无神,但不是空洞的那种无神,是看什么都像是死人的那种无神。
算起来,四顾剑也就五十来岁,却有着六十岁的风貌,此时他手中那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长剑,缭绕着惊人的剑气,似乎连风吹过都会被拦腰斩断。
“四顾剑。”
“他就是大宗师四顾剑吗?”
“居然是四顾剑!东夷城的守护神?他不是从不离开东夷城吗?怎么会来上京?”
“……”
城头众人议论纷纷,那些想倒戈的将士不得不压下反心,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四顾剑和苦荷一起来到,仅凭白风一人,能不能打过还是未知数。
海棠朵朵感觉很奇怪,苦荷跟他说去找叶流云了,毕竟叶完死在白风手上,在报仇这件事上,两位大宗师目标一致,结果叶流云没来?换成四顾剑了?他就不怕庆帝趁他不在东夷城之际派兵东进,占了他的老巢?
“白风?”
四顾剑的声音很有穿透力,就像他的剑一样。
“不错。”
“影子是你徒弟杀的?”
“差不多。”
“我会杀了他。”
“你没有这个机会。”
楚平生看了一眼易容成自己的肖恩,偏偏头,示意他和上杉虎等人靠后站,双手在身后一划,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就感觉眼前一花,他的手里多了两把剑,一把古拙大气,黑色的剑身密布紫纹,一把剑光青凛,寒气森然刺骨。
无论是鼓楼顶观战的范闲、王启年,还是苦荷,都是第一次见这第二把剑,给人的感觉,单以杀气而言,第二把剑超出第一把剑太多。
苦荷的脸又阴沉了几分,因为他没想到,沧州之战,白风居然未出全力……当然,有蒙眼人在,一支玉杖足以,毕竟那二人狼狈为奸。
“你那個帮手呢?”
“你说五竹?对付你们两个,我一人足以。”
“哼。”
四顾剑冷哼一声,提起了手中的剑。
“等等。”
“怎么?怕了?”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他。”楚平生剑指苦荷:“告诉海棠朵朵她的本名。”
“……”
“松芝仙令是么?”
“……”
“喀尔纳族王女对吗?”
“……”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城楼上站立的北齐圣女连退数步,缓缓蹲下,把头埋在臂弯里,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抚养她成人的师父的反应,还是很难接受自己也是战家维护统治的工具的事实。
楚平生冷笑道:“我还以为伱会面对她从小指腹的未婚夫,还要厚着脸皮继续撒谎呢,这么看来,多少还有点大宗师的底线,既如此,待会儿我会给你留一具全……呃。”
“狂妄!”苦荷想起那日被他斩断一臂之辱,顿时一掌拍出,直击楚平生面门。
冰霜倚天剑铮地一声,剑锋旋动,嗤嗤作响的剑芒将苦荷的掌力割碎。
而他另一只手里的紫金湛卢剑遥指四顾剑。
“你不一起上吗?”
腹语低沉,可是落到此间孤傲的剑圣耳朵里,却如针扎般刺耳,也管不得这么做会不会有辱大宗师身份了,提剑而上,四顾剑法使出,顾左不顾右,顾前不顾后,剑意如鸟惊飞,似鱼翔底,一连递出十八招快剑。
苦荷虽然只剩一条手臂,但攻势并未逊色四顾剑多少,拳脚齐出。
空气中尽是真气爆裂与嗤嗤作响的剑芒。
苦荷一直认为,上次沧州之战是楚平生与五竹联手阴他,如今换成真正的二打一,四顾剑这个与楚平生有杀弟之仇的家伙总不会背刺他了吧。
一个多月前,他受伤北归,越想越气,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便将上京城托付给海棠朵朵,让她和太后待南庆使团抵达后,施展拖字诀稳住楚平生师徒,他南下去寻死了侄孙的叶流云联手,哪里知道叶重竟被庆帝赶至晋州。
等他抵达晋州,见到叶重才得知作为亲侄子的叶重也不知道叔叔此时在哪儿,而且庆帝正是因为叶流云一直做缩头乌龟,才将其发配边疆的。
就在苦荷伤脑筋时,四顾剑的徒弟王十三找上门,言说师父想见他。
他并不意外东夷城掌握了他的行踪,一来东夷城商业发达,各国城市都有其眼线,二来他只剩一条手臂,很好认,三来为让叶流云知道他的下落,也未刻意隐身。
跟着王十三到达东夷城后,他们认为叶流云八成是因为庆帝与白风勾结,以不现身来表达不满。但不管叶流云是怎么想的,他们二人皆与白风师徒有仇,哪怕是站在抗衡庆国的立场,也应该联起手来,先把白风杀了再说。
于是二人结盟,一路北上来到齐国国都,正好赶上楚平生在城门前大放厥词,要将战家赶出皇城,便在关键时刻杀出,一个剑斩白风,一个收敛杀意,突袭楚平生。
却不知白风使得何种武技,竟能偏转以快和烈著称的四顾剑的剑气。
这便是沧州一战结束至今日的经历。
同一时间,白风、四顾剑、苦荷三位大宗师在城外激战的事情如潮水一般漫向皇城。
凶狠如沈重,也在心里祈求仙神保佑白风战败,苦荷、四顾剑胜出。
王启年一瞧不用担心被送钟了,看得可带劲了。
“大人,你觉得这场战斗谁会赢?”
“王启年,你没有发觉温度似乎低了一些吗?”
“大人,你这么说,还真有点。”
“你看白风手里另一把剑。”
“那把剑怎么了?”
“去年庆国皇宫遇袭……是巧合吗?”
“大人?”
“……”
上京城的主道上,无论是百姓还是庙堂勋贵,都在焦急地等待结果。而庄墨韩已经在弟子们的簇拥下回到自家小院,竟似漠不关心齐国之兴亡大事,吩咐最小的弟子研墨,吩咐第二小的弟子压书,一边给案上的《楚辞》做批注,一边向躬立旁边,故作镇定的几名得意弟子讲述自己对案上书籍的感悟。
皇城里,太后和战豆豆一听苦荷带了救兵归来,又从地宫里返回慈安宫,惴惴不安地坐到凤榻上,母女二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发白,流汗,还会被不知道哪个角落传来的声音吓一跳。
“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呢?”
女儿的问题,太后回答不了。
她自己也很懵逼好么,明明一个时辰前凤榻还坐得好好的。
“太后,太后……”
大太监王佑恩从外面跑进来。
看到他没有像那些宫女、太监一样逃命,母女二人颇感欣慰:“是不是前边战况有变?”
“不是,是司理理,理理姑娘进宫了。”
“她……她这时候进宫?”
“是,她说她要见太后和皇上。”
战豆豆不等老娘说话,挥手道:“带她过来。”
“是。”
王佑恩躬身退下,趋步离宫。
……
叮……
四顾剑手腕一拧,比普通长剑长出三分的佩剑急进,刺中紫金湛卢剑乌黑的剑身,谁想紫光一闪,剑尖刺出的剑气瞬间消失。
那种感觉……就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吞了一般。
他还是头一次碰到这种事情,奇怪的同时也生出更多的不服输,长剑急收,后退半步,猛地向上一撩,斩出一道剑气,而白风只是偏了偏头,便以毫厘之差避过。
别说一般人,换成九品高手,以如此距离闪避剑气,就算不被劈成两半,也会被劲气所伤,到了白风身上,长袍轻举,缭绕身周的清风向上一涌,便化解了剑气余波。
要说这份对真气的精细控制力,他所认识的大宗师,无出其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