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那么复杂。说不准那人只是想找个人背黑锅,而且要找那些有名头,还要这几年销声匿迹,方便自己冒名顶替的,然后那人脑子一转,恰巧就算在我头上了呗。”
陆祁玉嗤笑:”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我还用得着找你?”
宋老大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底。那个冒牌货专挑声名远播的人下手,还把主意打到了李濂身上,让事情越搞越大,甚至惊动了朝野,倒不像是只为劫财。
宋老大沉吟了一会儿,最终吊儿郎当地打发走陆祁玉。陆祁玉一副不认同的表情,临走前留下一句话:“你也不想想,他不去京城,淮城,其他城,为何偏偏来到宁城犯事?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人早就盯上你了!”
宋老大一乐:“真金不怕火炼,哪有正牌被冒牌打败的事儿。”
陆祁玉气极反笑:“鹿山一事的确令人心寒,可也不至于让一个心高气傲随性妄为之人变成如今这副德行,你……”
“陆神捕,我一介草民,平白被人陷害。你不为我伸冤也就罢了,怎么还总想着把我一个无辜百姓扯进这堆烦心事里呢?”
“无辜百姓?哼,谁不知道当年留一明洗劫川河十富,连盗数城,散尽赃物的风光往事?那几日,从十富家中搜罗的财物粮食铺满了大街小巷,十步一锭银,可谓风头无限,谁人不知!”陆祁玉的眼中泛着奇异的光芒,仿佛回忆起他初至鹿城时的情景。
当年川河一带连年大旱,庄稼欠收,百姓民不聊生,日日盼望天降甘露。陆祁玉当时初出茅庐,远在繁华京都,所知所感不过是从上级官员的谈话中得知。忽有一日,川河传来急报,盗匪留一明洗劫十富,接连搬空了川河所有官员的库房,洒粮于城,散金于野,百姓蜂拥而抢,欢呼跪谢。陆祁玉接到指令,赶往鹿城,原以为会见到面黄肌瘦、苦不堪言的荒凉之景,却发现鹿城百姓大多健康强壮,面色无郁,一点也不似饥荒重灾区的难民。
“这么大的案子。这世上,谁无辜也决计轮不到留兄。”陆祁玉似有感慨,“可惜……”
宋老大嗤笑:“陆神捕如果专门来这儿和我缅怀往事,恕宋某没有闲情,就不奉陪了。”
陆祁玉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我总算是知道留兄你的姓氏了……宋兄。”
宋老大浑身一个战栗,”得得得,就叫我宋老大吧,你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陆祁玉失笑,也不多做停留,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送走了陆祁玉,宋老大收敛了表情,神情慢慢变得落寞而惆怅,恍惚间,又想起鹿山之顶,一幕幕前尘往事走马观花般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又想起陆祁玉的那番话语,只觉好笑:
“留一明?什么侠盗,又哪来的风光无限……不过就是个可笑的傻子罢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吹了吹凉风,等脑子里一堆的糟心事被吹散了,才摇摇头,进了屋里。
☆、深夜有访客
李晏铭已经吃好饭了,见他进来了,狐疑地瞄了他几眼。
宋老大不想多做解释,不过见着李公子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脸上还带着酒足饭饱后的慵懒,就觉得再大的烦心事都去得七七八八了,恢复本性张口,“为夫我好看不?”
得到了李公子特有的白眼一枚。
“真看不出来,宋老大也会有这般气度不凡的朋友。”李晏铭随口道。
宋老大不乐意了,这话怎么听着别扭。
“不过……”李晏铭拉长了声音。
“不过什么?”宋老大竖直耳朵。
物以类聚,估计也是人模狗样。李晏铭在心里道。但他也不好随意去损一个陌生人,便没说下去。
宋老大见李晏铭忽然没声了,更不乐意了:“你别瞧他一脸正气,其实就是人模狗样。没啥好的!”
李晏铭抬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宋老大又贫了会儿嘴,吃完了挑光了肉片的剩菜剩饭,天色也晚了,便倒头睡下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触动往事的缘故,宋老大睡得很不安生。脑海里一会儿闪过鹿城百姓欢欣雀跃的表情,一会儿闪过那只白玉酒杯,剔透的纯色的,酒液倒在里面,还能泛出琉璃般的温润光泽。
当房里出现了异样气息的时刻,宋老大很容易就被惊醒了。
他并没有立马起身察看,而是维持着闭目的姿势,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来人的脚步极轻,身形移动灵活轻盈,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精妙,仿佛夜间的野猫般。
宋老大吃不准来人的身份,不过也有了大致的猜测。
身旁传来了翻身的动静。来人立马停住了动作,宋老大也是心念一动——李晏铭还在床上。
他马上打定了主意,倏然睁眼,身形一窜,向着那人的方向追去。
那人似乎也没料到宋老大会忽然暴起,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短暂的惊愕之后,转身朝外跑去。那人似乎很熟悉地形,轻功也是极高,三两下跑进了宋老大屋子后面的偏僻后山。见甩不开人,索性停下了脚步。
宋老大也停了下来,在百步开外与他对峙。
宋老大饶有兴趣地注视着那人的背影,道:“你就是近日里屡屡犯案的那个‘留一明’?”
那人身形瘦削,比宋老大矮了半个头,看骨架应该是一个男子。
果然,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低笑,回道,“早闻侠盗‘留一明’武功极高,纵使是京城第一高手秦怀也只能甘拜下风,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那人转过身,他的脸上蒙着黑色布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意味不明地看着宋老大。
“江湖传言,盗之一脉,当以留一明为首。出道几月便以一人之力犯下数桩大案,最后还能安然脱身,在下可是相当佩服呢!”
宋老大撇撇嘴,道:“佩服就不必了!你要真有心,我就把我早年的那套夜行衣送你留作纪念,一日三叩首地供奉着,如何?”
那人一噎,冷笑道:“又不是什么稀罕货,师兄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宋老大一愣,回头张望了一下,见没人,迟疑地指了指自己:”你叫谁?”
那人眼波一转,眉尾上挑着,一副不屑的神色:“我入门五载,师兄归隐得早,见不到我也是应该。”
宋老大狐疑:“那老头又收徒弟啦?”
那人道:“师父常言,师兄天分不高,可是用心专一,数十年如一日钻研武道,竟也年纪轻轻成了高手,实是他生平最欣慰之事。”
“我这样也叫天分不高?”
那人点头,”当然。虽是根骨不错,不过在一众武学奇才中也只算得上是平平资质罢了。”
宋老大乐了,“那谁才是武学奇才中的奇才?”
“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宋老大试探着问。
那人竟然坦然地点点头。
“……”这回,宋老大切切实实体会了一把李公子的感受。面皮厚也是一项杀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