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榆舟很轻微地点了下头。
“那……”蓝微张了张嘴, 发现他降了车速,往右侧行。
香樟树叶深深浅浅的影子,透过灯光落进车里, 白衬衫和黑色毛衣交错相叠的袖口利落平整,强迫症人士极为舒适, 腕骨微凸,修长手指随意搭在方向盘上。
江榆舟将车靠边停下,那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解开安全扣后伸到蓝微这边, 也帮她解开了安全带。他在昏昧的光线中寻到了她的手,拇指习惯性地蹭着她左手虎口处,侧过头,喉结动了动,看着她说:“准备好听答案了吗?”
蓝微心跳骤然加快, 像是被他蛊惑一样, 鬼使神差地点了下头。
江榆舟沉默了一阵, 手上却没松, 揉着她的细软无骨的手,好像那是一种慰藉,就像人在思考的时候手上总需要干些别的事来分些注意力,具体干些什么依情况而定,有时候是拆笔, 有时候是捻指尖, 或者轻叩桌面、方向盘、大腿……一切能接触到的物体。
但又有所不同。这个不同在于他手里的这小手有别于那些冷冰冰的物件,它是柔软的, 温热的,活生生的可爱,是让人怜惜的。手好像一根导管,通过触碰抚摸,他的思绪全流向了她的手、她整个人身上。
等待最是磨人,她最不喜欢等人,这会儿却出奇的好耐心,想着像江榆舟这种闷着不爱说话的性格,他愿意主动坦诚实属不易,和以前比起来,算来是迈出了一大步,需要给他时间。
在他有节奏地摩挲着她的虎口位置时,她总想做点什么破坏和干扰这固定的节奏和位置,全当是好玩,也给这无聊的等待消磨时光。
蓝微伸了一根食指进他掌心,顽皮似的轻轻刮蹭着,待他有反应来抓她的食指时又机灵地缩回,这样玩闹两个来回,她挑起眼,将半身倚过去,春水般柔情的眼眸一掠而过,带着不自知的媚态,半带娇嗔道:“还没想好么?”
话里话外都在告诉他,她在等他。
给了他时间和机会,让他趁这次都说清楚了,别人,她都不消得浪费宝贵的时间。
江榆舟接下她的目光,低头弯了弯唇角,像要掩藏笑意,却又没刻意藏着,她手上松了懈,被他抓住了食指,从指根到指尖,一寸一寸慢慢揉捏着,像是有用不尽的耐心和认真。
蓝微感受着他的揉抚,也不说话,心里有一个角落,在这个夜晚,在这昏暗的车厢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塌陷下去。
江榆舟另一只手伸过来,勾住她的肩膀,她本来就靠他很近,他只是稍稍使了点力,她的左肩顶到了他的胸口。
低磁的声音近在咫尺,落到耳朵。
“这样说有点奇怪,你要不要问问我?”
他语气亲昵,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抬,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耳垂。
被他触碰到的地方,顿时火烧火燎起来。
分明是冬天,纵然车里开着热空调,也不至于这样的热。
她晃了晃神,想往后撤一点,心里很快打消这个念头,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如同博弈,他已发起攻击,她当然更不能退缩。
蓝微努力集中思绪,要在这样暧昧丛生的气氛中思考对策,委实艰难,但博弈的双方只觉得刺激好玩。
她无辜抬眼,明知故问,“问什么?”
江榆舟垂眼,心甘情愿入套。
拇指轻勾了下她的下巴,很轻微的一触,似蜻蜓点水,不仔细看压根不会发现,他这动作过去之后,蓝微看到他深眸聚着点点星光,耐人寻味看着她时,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下巴有似有若无的触感。
在她恍惚之际,江榆舟低头,手绕到后面抚着她后背的长发,慢慢上游到后脑勺,往怀里轻轻压了压,靠在耳边低声说道:“我爱你这三个字,你想听详细版,还是简略版?”
蓝微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长睫微微扇动,像羽毛刮擦着他脖颈,极微的触感带动异样的心痒,江榆舟手摸到她的后侧颈,轻轻摩挲着上面柔嫩的皮肤。
“嗯?想听哪个?”呼吸很轻,温热、暧昧,也亲昵。催着她。
过了几秒,蓝微从鼻子里出了个“嗯”的音,怕他听不分明,提了提音量,“详细的……”
出了声才发现嗓音有些哑,却来不及收了,这样听去后面似乎还有话说,总有一股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感觉。她耳根子一热,烫着了似的,窘迫地咬了咬唇,他的呼吸和体温环绕在周身,害她失去了自控力。
蓝微不知道,这三个字以及她恼怒的怪自己没表达好的欲语还休,对男人来说是一种鼓励和情调。江榆舟笑了笑,笑声很轻,只是一声极浅的气息声,连嘴角也没动一动,若在别处可能注意不到,但这极静的车厢里,他们头挨着头,嘴唇对着耳朵,想不注意都难。
甚至可以说,彼此间再细微的一个动静都能牵扯到对方的心。
他开口了,在她鼓噪的心跳声中,很奇怪,在凌乱狂跳的心音夹杂,和微微作乱的大脑阻碍思考的间隙中,她竟然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就像水流无孔不入,缓缓流入耳朵。
“从现在开始,我爱你这句话,我会无时无刻都想说给你听,不再把感情埋在心里,也不再对你藏着掖着。”
蓝微歪过头,将嘴贴到他耳边,气息撩着他,声线压得很低,一字一句说:“那你,准备好说了吗?”
江榆舟动了动身子,松开了她,靠回椅背,沉吟数秒说道:“原本我打算自己开家一模一样的,回来宁北总得有个念想,在寻找合伙人的过程中,听闻了王老板和他太太的故事,深受感动,听说目前生活困难,我打消了原计划,想以投资人的身份赞助他们重拾旧业。”
他边回忆着边说,语速不快,蓝微抱着靠枕,歪头看着他,认真听着。
“通过孟响在内蒙的人脉,辗转找到了王老板一家,他和他太太已相继离世,小王老板和他夫人生活艰辛,要还外债,还要养活两个孩子。我与他说了想法,他起先不同意。”说到这里,江榆舟笑了笑,评价道,“小王老板是难得清醒的人。”
他鲜少评价人或事,能做到心知肚明却绝口不说,懒得说是一点,另外,他不是轻易渡人的性子。
蓝微感到意外,“有什么依据吗?”
“他说他不是不信任我,他父亲从小对他的教育都是,凭真本事吃饭。”
江榆舟说话简略,点到为止,蓝微听懂了,“这也促使你坚定投资他的决心?”
江榆舟没说话,手伸过去摸到她的手,抓进手心,揉着她的手掌到手背,继续说:“投资者除了关注项目前景之外,创业者的人品和综合素养也是考察标准之一。”
蓝微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她虽未做过生意,从小耳濡目染。
十年前,蓝氏集团破产,牵扯之大,可谓地震级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中小企业倒下一批,不少老板与妻子离婚,分割财产,解除绑定,把子女安顿好后,连夜携款跑路,有的带着小三,有的包着二奶,满城风雨,汤汤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