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榆舟等了等, 见她仍不为所动,沉吟片刻, 最终还是和盘托出,事件叙述起来繁杂,他自己也不愿意过多提及,只说道:“你不愿意帮这个忙,我只有相亲这条路可走了。”
蓝微心沉了沉。
她佯装淡定地前倾身子,伸着筷子在两人之间的那盘碟子里,漫不经心挑着牛肉,语气飘悠悠的,“相亲好啊,没准我也去相亲呢。”
江榆舟听不出来她想表达什么,看神色也看不分明,他自己很清楚,如果这是一场博弈,当他以乞求的姿态想从她的脸色,从细枝末节中找出爱他的证据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也许话题到这头打住即可,以他的聪明,用些手段逼一逼她就能达成目的,可是他就像犯了贱一样,还想孤注一掷,放低姿态,只想获得那么一点点的垂怜,哪怕只是她眼里不经意的影子。
低声的,近似缥缈地问道:“你觉得,我应该去相亲?”
他的自尊和傲骨,在她面前不复存在。
牛肉他其实没吃几块,大部分都是蓝微吃的,这会儿已经挑不出几块完整的了,她想起柯灵说的有关那个白富美的事情,心情莫名地烦躁,皱了皱眉,托着头,虽然厌倦极了,筷子还在不放弃似的往碟子里随意挑着,“挺好的呀,像我们这种大龄青年,除了相亲还能有第二条路可走?”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像是故意般的,回视向他。
这一次江榆舟看清了。
她的眼里是冰冷的,倦怠的,还有挑衅的。
像是一兜冷水砸下来,彻底清醒过来,江榆舟将情绪表情收敛得一干二净,淡淡道:“把宋文华送进去,我自己同她讲清楚,我们之间很快就会结束。”
蓝微夹了一块还算完整的牛肉放进碗里,这已经是碟子里最大最完整的一块了,但和之前的那些比起来,还是小,她咬了半口,每一下都咬得很用力,也很碎,半晌才将牛肉咬碎了咽下去。
她抬头看着江榆舟,微笑,“这算是你帮我的条件?”
江榆舟亦看着她,轻点了下头,眼里很平静,只是牢牢地注视着她,唇角抿得很紧。
没有任何表情,近乎冷漠。
蓝微一颗心慢慢往下沉,往下沉,最后沉到谷底,她弯眸一笑,表情轻快,“这正好,你帮我一次,我还你一次,正好扯平,免得到时还得背上你的人情,不过——”
她眼睛微眯了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要你拟一份协议给我,作为凭证和保障。”
*
司机把车停在高架平台,附近停着不少车,络绎的乘客走出来。
蓝微和江榆舟相继下了车,走几步,江榆舟停下,回头看向身后,似有事要说。
等蓝微走近,他俯身低头说道:“过会儿不想说话可以直接抛给我。”
蓝微楞了楞神,待听明白话里的意思,已被江榆舟拉起了手,径自走进大厅。
和前几次不一样,他走得慢,步伐也迈得不大,像是特意迁就着她,夜里的高铁站虽比白天空旷许多,却还是灯火通明,随处可见招揽生意的长途车司机和脸色疲惫的旅客,比别的地方都热闹。
出站口涌出来一群人,吵吵闹闹,大约是从新到站的车上下来的,旁边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手上还牵着另一个,脚边放着行李包裹,那孩子被人流冲得跌倒,从母亲手里滑了出去,蓝微顺势脱开江榆舟的手,弯腰稳稳扶住那小孩。
小孩的母亲忙不迭感谢,这儿人多,她一个人东西又多,行李物品堆放在这儿很容易给行人造成不便,也会撞到她和孩子,蓝微说:“我们帮你把东西搬到那去吧。”
她指了指一个偏僻人少的角落。
“好好好,”女人连说道,“太谢谢你们了。”
蓝微拉起那个最大的行李箱,推了推,比她想象要重,她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还要拿那么重的行李箱,真不知道一路是怎么过来的,正想间,旁边伸过来一只手,蓝微怔了怔,听到他说:“我来吧。”
男人的体温靠过来,蓝微下意识给他腾位置。
江榆舟弯下腰,毫不费力地拎起一个包,搁在行李箱上头,用手固定包带,接着左手拎起另外一个,走去她刚才指的那个角落。
他的脚步很稳当,那行李箱在他手里像是没重量似的,推起来很轻松,但仔细看,手背上蔓延着青筋比平常更显,肩背也下沉打开着。
蓝微嘴角勾出点笑意。
等他放好东西,那女人千恩万谢,江榆舟没放心上,转身侧头而来时从侧面看眼里像涌动着一条星河,有一种平日里很少有的少年感和真挚感。
漫不经心的随意和少年感,在不经意的时候出现,就像藏在他心里的小孩,让人怀念也心动。
那一瞬刻,蓝微听到时间静默的声音。
然后他的目光顿在她的脸上不动了,像是楞了下,稍纵即逝后,轻微牵起唇角,眉梢眼角染上了少见的笑意。
蓝微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江榆舟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自己说坏不坏,揽了这么个活儿,出力的还得是我,也没点奖励。”
他的动作很自然,像是经她默许的那种自然,嘴角含着一些笑意,他笑时和不笑像两个人,不笑的时候生人勿进的冷,笑起来风流得不行,整个人像是憋着一股坏意。
也是最让她熟悉的样子。
她没想到临近三十岁的年纪,竟然还吃着他这套计俩,心里懊恼自己,想也没想地拍开了他的手,皱着眉,有些不爽他的意思,“流里流气的,把你这套留给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去吧。”
江榆舟反而轻笑了下。
他似乎觉得委屈,声音低下去,眉眼里铺着一层淡淡柔和的光亮,垂眸认真看着她,“那你不要这么对我笑。”
蓝微忽然心跳快了快,她怔怔地摸了摸脸上,她没笑吧。却见头顶的光线暗落下来,江榆舟再次俯身下来,拉起她的手,覆在手心里,对于这个行为,他给出的解释是:“我妈精得很。”
宁北的方言里头,精是聪明,是洞察力一绝,也是老谋深算。
蓝微扯了扯唇角,淡淡道:“有句话说得好。”
手还是让他牵着,他的力道大,她挣不过,前几次已经证明过了,蓝微懒得再浪费力气。
江榆舟低头看向她,示意往下说。
蓝微没有笑意的笑了笑,“你家可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榆舟气乐,手上用劲,像是惩罚似的,掐了掐她的手心,他的手掌大,不似她纤细小小的一只,从小就是娇身惯养没干过糙活,虽然后来家道中落,但蓝微向来最保护这双手,养的娇娇嫩嫩的,哪里经得住他这么掐一下,马上就红了。
她疼得皱眉,骂道,“姓江的,我警告你,别想公报私仇。”
江榆舟俯身低头,温热气息幽幽吐在她的耳窝,像是刻意的挑逗和戏谑,低磁的嗓音带着蛊,“我要是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