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微接通电话,听到方于淼颐气指使的声音:“蓝微啊,宋主任让你上来一趟。”
这方于淼就是宋主任的走狗,拉帮结伙的事情没少干,恶心人的勾当都有他的份,自己把自己当盘菜,实际上多的是厌恶他的人。
蓝微皱紧眉头,“我没空。”
“现在就上来。”方于淼拿着一副官腔,“我可没空跟你废话,要是耽误了宋主任的事,他可没我好说话,识趣一点……”
就在这时,蓝微手上一空,手机被人抽走。
她后背一凌,转头看到江榆舟。
他捏着她的手机,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明亮漆黑的眼底倒映着她小小影子,低声道:“不喜欢的事可以不做,何必逼自己委曲求全?”
第19章
2022年12月7日-挣扎【没有任何意义】
蓝微确定, 江榆舟调查到了什么,或者是听说了什么。
当企图伪装完美和无懈可击的表象被撕破,她被一眼看穿直至灵魂, 失去了盔甲和面具犹如失去屏障,将所有的伤口、柔软和这些年积累的沉疴,全都暴露在他面前。
像赤身裸体于人前, 想伸手遮挡却遮不住丝毫。
窘迫和不自在压得她心乱如麻,坚硬的自我保护在他的目光下, 开始分崩瓦解。
人越是在脆弱的时候,越是想伪装坚强,害怕被最在乎的人看到软弱和伤痛。
蓝微厌恶也恐惧这样的情况发生,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江榆舟,如何面对内心陡然升起的不习惯和不自在。
蓝微下意识抬高下巴,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掩藏内心:“江先生当然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比得过您?”
她勾出一道哂笑,从他手里拿回手机, 转身离开。
手腕被扣住, 蓝微轻而易举被江榆舟拉了回来。
“放手!”她用力挣扎。
江榆舟沉着一张脸, 撩开她的袖子, 拉高手腕到眼前,漆黑的眼睛藏不住压抑:“为什么要这么伤害自己?”
手腕上横亘着狰狞的伤疤,因为当时伤口太深,过去三四年也无法好全,伤口因为增生突出一块, 像蜈蚣一样, 极为丑陋。
蓝微从来不会刻意去遮掩,大大方方展露着, 有人问起就说是不小心划伤的。
没有人会真正关心这个伤口是怎么来的,更不会像他,这样质问她。
蓝微瞥了眼那伤口,突然轻轻笑了起来:“你不会觉得我想自杀吧?”
江榆舟不语,沉默注视着她。
她将手从他手里抽离,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
“江榆舟。”
她看着他。
“我惜命得很。”
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吹乱发丝。
江榆舟眸光黑沉。
“你欠我一个道歉。”蓝微开口道,而后她别过脸望向不远处,看到了车边站着的柯灵和孟响,他们在看着他们。
她扭回头,笑了笑,几缕黑发贴着白净的面颊,她也没撩,淡淡道,“道不道歉也无所谓了,我只希望和你划清界限。”
“为什么?”他盯着她的眼睛,在发怒的边缘,强压着。
蓝微清楚,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惹他,这个人什么都干得出来。曾经因为想看他吃醋,只是和一个高年级男生聊了两句,就被他捉到楼梯口亲了她一节课,害她嘴巴肿得没法上课,只好谎称生病请假。
蓝微冷声道:“单纯觉得,你让我感到恶心。”
用力碾着齿尖,咬字很重。
话音刚落下,再次被他拽住,这次比刚才力道更大,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怒气,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旁边的小楼里带。
蓝微细细的手腕经不住被这样残暴的对待,皱着眉心,对他又打又踢:“江榆舟,你发什么疯,你给我松开,弄疼我了听到没有?!”
江榆舟却像听不见似的,不仅没松手,反而攥得更紧,连拖带拽地拎到了楼里,打开一扇门,踢上门反锁上。
这个时间点大伙儿都在吃饭的吃饭,休息的休息,单位里很少有人进出。
蓝微想跑,被江榆舟一把按在墙上,拉高她的手臂,低头啃在了她嘴上,铁锈味充满口腔,混着疼痛,旧伤加新伤,她麻木地闭了闭眼。
“这就疼了?”江榆舟低头看着她,眼眸黑的像一口井,前额的发掉下来一绺,半遮在眼睛上,像极了斯文败类。
而后,他俯身靠近她颈侧,低声道:“这点疼,不及你带给我的万分之一。”
蓝微不可置信地仰头看着他。
江榆舟他是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
“蓝微,”他的眼神恢复清明,“我不会就这么和你算了的。”
她的心口传来一阵细细密密的钝痛,以及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
指尖掐得手心发白,蓝微脑袋嗡嗡的麻疼,“你搞得我的生活还不够乱吗?”
“没有我,这几年你过得好吗?”江榆舟松开她,扶着墙,低头注视。
钝痛感让蓝微有些站不住,第一次她不敢直视江榆舟的眼睛,垂下视线,离开他的掌控范围。
窗外,枯叶在风里旋转,落在地上。
风从门缝蹿进来,蓝微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她仿佛看到多年前的自己,毕业回到宁北市,求职四处碰壁,刚从一家公司出来,在大街上乱逛,包里的手机响,掏出来一看,是久未联系的江榆舟发来的一条信息:【听柯灵说你还没找到工作,如果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我。】
很官方的话,没有带上任何的私人感情,却还是弄得她情绪崩溃,那连日来刻意压抑的情绪和平静,在一瞬间被击中,蓝微蹲在行道树下,将脸埋在膝盖间,无声落泪。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人生有一天会这样失败。
过了许久,她站起来擦干眼泪,回复他:【不用了,谢谢,我已经找到工作。】
并配了一个微笑。
也许他是好意,但这个时候蓝微最不需要的就是来自江榆舟的关心,他自认为是善意,对她是最大的自尊践踏。
就算这一生都这样穷困潦倒了,就算她在黑暗里苦苦挣扎,就算头顶的太阳再也不可能为她升起,她也不要任何人看到。
不要江榆舟看到。
许多年前的夜晚,他们在巴黎的酒店里,两具年轻滚烫的身体相拥缠绵,江榆舟伏在她耳畔,喘息剧烈里,他低声说要娶她,换来的却是她咯咯的轻笑,抚摸他的耳垂:“你拿什么娶我?”
江榆舟瞬间便冷了脸,从她身上起来,抓起衣服套上,在阳台抽了一宿的烟。
蓝微还记得,她靠在床头望着他昏暗的背影,隔着一台门看他,发现这是此生最远的距离。
经年以后经历种种回望过往,她恍然明白,当日的那句话对他是一种尊严的践踏,一如后来,在她最狼狈的时候,他发来的这条短信。
蓝微望着那孤零零的树干,许久没动。
江榆舟在身后看着她没有说话,就像那年巴黎的夜晚,她在房间里,他在阳台上,分明只是几步距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