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明没有全部同意因斯坦基亚的请求，他同意了将诸神本质用在泰坦族人身上，也同意了回到物质宇宙后就和独眼巨人一族商量如何应对三名泰坦族人所化的宇宙怪物一事，但是他拒绝了将独眼巨人一族收为仆从族的请求。


    “独眼巨人一族与人类已有附庸族是不同的。”


    路远明非常认真的说道：“人类现有的所有附庸族，全部都是你们口中的低等白银种，而且几乎都曾经是人类的敌人，他们已经失去了前进的动力，若是人类抛下了他们，那么他们必然会消失在这宇宙之中，而在消失之前，更是会造下无边杀孽，所以其实相当于是人类在拽着他们向前，可是独眼巨人一族不同。”


    “虽然你们自称也是白银种，但不是内耗型白银种，而是内卷型白银种，可我觉得你们其实已经不算是白银种了，虽然我们有许多理念上有不和，但总归并非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求同存异，彼此磨合，这是老祖宗告诉我们的智慧，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一种道理，我想这也是当初黄金种族彼此面对，最终组成了黄金联盟，创造了黄金时代的核心。”


    “我们人类希望得到的是盟友，是彼此并肩而战的战友，是一起追求真理的道友，而不是多一个仆从，多一个需要我们拽着向前的累赘，所以，我不能够同意你这部分的请求，同志。”


    因斯坦基亚沉默着，一直到会议结束都还在沉默。


    薇对此真的是非常感慨。


    她就是这么加入人类的，虽然一开始是因为战败，但是在与人类的接触后，她现在是真的彻底融入了人类，而且是真的将人类的利益当成了自己的利益。


    她其实一直都在寻思着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什么时候沦陷的呢？


    现在想来，或许是路远明这时对待因斯坦基亚的态度，以及人类们对待她和她种族的态度引导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薇从桌面下掏出了一只狸猫……嗯，狸猫来，她就捏着狸猫的脖子小声道：“好好看，好好学，他这才叫做魅惑好不好，你的手段简直是逊毙了……嘛，同志吗？”


    路远明根本没注意这些，在解决了因斯坦基亚的问题后，他继续说道：“继续说回之前的战斗细节，我想要请诸位都帮我想一想，思考一下，那人形虫所说的话的意思，以及那漆黑手指……是否真就是诸神残尸的部分本质？”


    众人里除了因斯坦基亚以外，其余人都开始思考了起来，薇率先说道：“这肯定是诸神残尸的部分本质，不管是投影，还是意念，或者是类似当初你所斩杀的星辰之光的一道触手，总之，诸神本质是只有诸神，不管是诸神残尸，还是黄金诸神才能够提供与得到的东西，是必然的真理！”


    薇算是目前人类集团中除了因斯坦基亚以外，对于黄金时代，诸神残尸，黄金诸神最为熟悉的人，而因斯坦基亚也没有反驳这番话，所以众人也都是点头。


    事实上，路远明对此也有着某种本能预感。


    那根漆黑手指，就是诸神残尸的某部分的具现，这一点已经是确认无疑的事情。


    路远明这时又看向了荀筱雨道：“所以差不多就是这样，关于诸神残尸，黄金诸神，高维恐惧，还有我所在的这個入魔之境的信息，这些日子以来我也都告诉了伱，那么这一次我所遇到的是什么情况呢？”


    荀筱雨正在发呆，闻言后她立刻抬头看向了路远明道：“你刚刚说了什么？再说一遍呢。”


    路远明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将他的问题再说了一遍，同时也好奇的问道：“你刚刚在发呆什么呢？”


    荀筱雨就说道：“我在想那人形虫的话……你是不是觉得这人形虫是你魔的本质在说话？”


    路远明愣住了，他立刻问道：“不是吗？这人形虫所说的话，不管是从意义上来说，还是从事后的反应上来说，它应该都是我魔的本质才对啊。”


    荀筱雨微微摇了摇头，她开启了会议室内的三位立体投影功能，然后快速的塑造出了入魔之境的三重结构来，她指着第三层结构道：“按照你的说法，第三层结构是高维恐惧的气息正在扩散，对吧？那是比真实入魔之境还要深层的最底层，而这一次的战斗你又收获了诸神本质，这种只有诸神才可以产出之物，所以从合乎逻辑的推论来说，就是诸神残尸发现了这个高维时空，位面晶壁系，然后从第三层中入侵进来，探来了触手或者投影，然后逐步的侵蚀你的魔本质，对吧？这就是你的想法吧？”


    路远明想了想后就是点头。


    这不光是他的想法，也是在场其余人的想法。


    整个事件其实并不复杂，路远明追杀魔本质衍生体时，本来以为根本不具备智力，或者说不具备正常生命意识的魔本质衍生体，居然用正常的话语来和路远明交涉，表现出了智慧生命的思维逻辑，同时这说出来的话也是内容极多，几乎类似于求救一般了。


    所以从正常逻辑来推理，这会不会是魔本质正在向路远明求救？


    魔本质被诸神残尸所侵蚀了，它即将失去自我，所以向路远明求救？


    其物证就是诸神本质，这种只有诸神才能够产出之物，由此证明了路远明的对战对象确实是诸神残尸。


    所以众人一时间都不明白荀筱雨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顺着这条逻辑推理下去是可行的，也即这场战斗出现了两个对象，一个是你的魔本质，一个则是诸神残尸，魔本质被诸神残尸侵蚀，然后魔本质来向你求救……这一条逻辑线是通顺的，但是有一个关键点我很在意……”


    “太过巧合了。”


    荀筱雨皱着眉头道：“真的太过巧合了，为什么是人形虫恰好和你说话时，爆发，你可以说是诸神残尸设置了某种禁制，一旦说出祂存在的真实，那么立刻就可以发动这样的解释，但是为什么是这个位面？为什么是这个时刻？为什么是这么仓促的时刻呢？我搞不懂。”


    “巧合？仓促？”路远明没搞懂，他再次问道。


    荀筱雨就点头道：“不要将敌人想象成白痴，他们不是纸片人，也不是弱智，他们或许比我们具备着更高的智慧，既然如此……魔本质为什么不是想方设法的偷偷传递信息给你？比如某个位面稍微防水，然后时而放水，时而认真，时而放水，以这样的节奏来模拟摩尔密码，然后传递信息？当然了，这只是一个比喻，甚至都不需要摩尔密码，只要有节奏的放水不放水，我们就可以知道魔本质有问题了。”


    “再比如，诸神残尸为什么要这时候出手呢？那根漆黑手指明显就只有祂一丁点的本质，你可以说祂只侵蚀入了这么一丁点本质，所以只有一根手指，没有两根手指，不然就可以杀死你，以及杀死所有人类了，那祂为什么要在这个可能杀死你，又可能杀不死你的时候出手呢？祂不是可以将魔本质衍生体直接自爆，让其无法说出秘密吗？那么这么做就可以了啊，保守住了秘密，继续养精蓄锐，等到有足够多的本质累积后，再一举碾死你，那祂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总不至于你魔本质和诸神残尸都是白痴，非要一点一点的给你线索，给你信息，然后派遣小怪来给你练级，让你变强，同时获得更多诸神本质，最后让你打怪升级到极限后再来送本体吧？还是那句话，他们不是白痴，也不应该是白痴……这太巧合了。”


    没说开之前，众人都还在猜测是不是魔本质真的会来求救，但这时，所有人才有了一种恍然大悟，没错，相比于之前的逻辑链，敌人太无脑了就是最大的破绽。


    路远明沉思了一下道：“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那么敌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即便我们一时间被迷惑，但是怀疑总该会有的，而只要有怀疑，之后总是会小心翼翼……敌人这么做，这么愚蠢的做法是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呢？”


    荀筱雨就笑了起来道：“很好，这正是下一步思考的方向，敌人表现得这么愚蠢，是想要表达什么呢？我们不妨从头开始思考，一开始所认为的，魔本质向你们求救，诸神残尸侵蚀而来，这一切是虚假的话，那么现在你们觉得最可能的情况是什么呢？”


    路远明叹了口气，他一直都觉得荀筱雨不够爽利。


    她总是习惯性的想要让旁人跟着她一起思考，所以很多时候都是用这种问话形式来对话与展开，这点就和唐哲安截然不同了，唐哲安是几乎有话就直说的那种。


    不过这也是源自两人的思维不同，荀筱雨似乎很喜欢与人谈话的感觉，而唐哲安则觉得周围都是傻逼，有什么结果他直说即可，所以才有了两人说话方式的不同。


    张恒这时候就说道：“现在最可能的情况，不就是魔本质和诸神残尸是在做戏吗？想要欺骗我们，让我们以为魔本质其实是好人……呃，好人来形容似乎有些不对，总之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很有可能是想要将我们，不，是将路远明欺骗入第二层中，然后来一个瓮中捉鳖，对吧？”


    荀筱雨打了一个不怎么响的响指道：“对，如果按照表面上的推理，差不多可以得出这么一个结论，这就是敌人表面上的意图，那么若是推测敌人不傻，敌人有正常的，甚至超过人类的智慧的话，那么所得到的结论就应该是敌人想要误导我们。”


    路远明立刻问道：“所以到底是想要误导我们什么呢？我一直都在问这个好吧？”


    荀筱雨反倒是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问道：“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张恒大叔所说的话你没仔细听吗？”


    路远明看向了张恒，张恒也看向了路远明，两人莫名其妙的对望了好一阵，路远明才捂着脑袋道：“不是，张恒到底说了什么啊？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吗？”


    荀筱雨露出失望的表情，她摊开手无奈的道：“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明白了吗？对方的意图就是误导，误导什么呢？就是误导我们相信一件事……我们的敌人是不同的两个存在这件事情啊。”


    “哈？”


    所有人都发出了莫名其妙的单音声，他们完全不懂荀筱雨到底在说什么。


    荀筱雨就露出认真的表情道：“这就是敌人的真实目的了……从一开始的最初一层，魔本质和你对话，然后自爆，漆黑手指，也就是诸神残尸降临，从这个层面的推理上可以得到魔本质被诸神残尸侵蚀，然后魔本质来找你求救，但是其破绽就是太过巧合了，这点我们已经认识到了。”


    “第二层则是这是虚假的做戏，是欺骗你去往第二层的一种幼稚做法，但是依然有破绽，破绽就是这种欺骗太过低级，非常非常容易被看破，那么你就不会去到第二层，也会同时警惕魔本质与诸神残尸，对吧？”


    众人都是点头，荀筱雨就立刻说道：“那如果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敌人呢？”


    众人反倒都是不解了，路远明也立刻说道：“不可能，诸神本质是只有诸神才能够拥有的东西，魔本质不可能拥有这个，所以不可能只有一个敌人。”


    荀筱雨就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也没说这诸神本质是虚假的，我也没说诸神残尸是虚假的啊，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从头到尾都没有魔本质这个敌人呢？”


    路远明就要说话，荀筱雨却是一挥手阻止了他的话语，只是继续说道：“我们先假设，假设你的魔本质并没有自主意识，并非是某种生命或者某种存在，虽然是你的某部分本质，与你是一体两面，但实际上这个东西只是某种程序，或者某个抽象的概念呢？”


    “我举个例子，你的手臂力量非常强，是超凡领域的强，但是有一天，这手臂力量和你暂时脱离了，形成了入魔之境，而你进入到了这个入魔之境中，那么是否说明你的手臂力量也是一种生命或者存在呢？”


    众人都是若有所思。


    因为按照荀筱雨的说法，魔本质就变成了类似“手臂力量”，“双腿力量”，“肌肉力量”一样的东西，是属于路远明自身的，这自然不可能说是生命或者存在。


    荀筱雨看到众人似乎都理解了她的说法，她就继续说道：“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会不会，这所谓的魔本质仅仅只是你的力量呢？仅仅只是你本质的某个展现呢？虽然会反噬你，但是连肌肉运动久了都会酸痛呢，这根本没什么好说的，而诸位再回想一下这一次作战之中，那突兀说话的魔本质，那突兀出现的诸神残尸的某部分，以及被击杀后所留下的诸神本质……这些，像不像是在引导诸位产生这么一个概念呢？也即是我们的敌人有两个，一个是魔本质，似正似邪，一个是诸神残尸，侵蚀了魔本质……”


    “不管我们看破了那个谎言，最终所引导的结果都是不变的，也即是魔本质也是一个有智力的，不管是对我们有危害的，还是对我们没危害的，它变成了他，变成了一个生命或者存在了，这就是这一战给我的感觉，敌人想要让我们，不，确切的说，是想要让你，路远明，想要让你产生魔本质是一个存在，一个生命的诱导与误导！”


    “我，为什么要让我……”


    路远明只是说了几个字，他立刻就停下了话语。


    因为这里是入魔之境，他的认知会对这个世界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只是他一直潜意识的将魔本质当成了一个想要反噬他的存在，所以没有去细想深想，而这时候经过荀筱雨的详细解释，他忽然间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念头……那就是诸神残尸是打算将他和魔本质区分开来，让魔本质活性化或者独立化吗？


    不，或许是更可怕的事情将会发生……


    路远明忽然间产生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明悟。


    没说破之前还仿佛笼罩着厚厚的迷雾，但是一旦说破了这一切，他就明白到这一切的重要性，若是他真的顺着敌人的误导去深想这些，不管是为了躲避魔本质而不进入第二层，还是打算救援魔本质去做些什么，这其实都是将魔本质当成了一个存在和生命，到时候恐怖的事情必然会发生。


    而就在路远明在荀筱雨的指点下明悟了这一切的那一刻。


    在入魔之境第三层中，本来平静的高维恐惧气息忽然沸腾了起来，某个无法描述，无法直视，无法认知，无法定义，甚至连其是否存在都无法知晓的“东西”忽然沸腾了起来，将高维恐惧散发的黑色气息炸成了无数涟漪向着无比虚空扩散而去。


    隔了许久许久，这个“东西”才逐渐平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