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他囫囵洗完剩下的步骤,头发胡乱吹了两下就套了件t恤跳上飘窗,河对岸的万家灯火在夜雾中显得渺茫。他用毛巾擦干了左耳,按下了那个号码。喂?电话足足响了三声才被接起,秦笛的声音很轻,越过沉睡的河川,在他耳边响起。我。我知道。你睡了吗?还没。祁松言蜷起膝盖,眺望远处,酒醺的微晕感又浮上来。他抱着那只盒子,只是抱着,没有打开,梦呓般地说:礼物,我很喜欢。特别特别喜欢。长这么大都没收到过这么喜欢的礼物我以后一定要多看书秦笛轻轻笑起来:好啊,愿十八岁的祁妙提升文学素养,决胜高考战场。祁松言也低低地笑:秦笛,你今天许愿了吗?没有。那你刚才把许愿的机会用掉了啊。原来你卡着时间打来就为了套路我一个愿望,文学素养还没提高,心眼儿又长了。我今天也没许愿,还你一个,你再许一个。秦笛静默了几秒,说:怕你反悔,吓得我赶紧许完了。你以为我能问你许什么啊,我偏不问。爱问不问,喝多了就快点睡觉吧。祁松言警醒地挺直腰板儿,四下里看了看,又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没什么意义,抓着电话质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你以为我能告诉你你说话都不利索吗,我偏不。喝了,没多,我就是就是来要一句生日快乐,你也不说,也不给我写,十八岁生日就这么一回,是不是给我重视一下。你以为我不以为!祁松言一脚蹬掉抱枕,又赶紧拉起来抱在怀里。秦笛的笑声又响起来,像温泉冒着泡,咕咚出小朵小朵的水花,流过祁松言的心尖,一阵温热的酥痒。他笑够了,就清了清嗓子,十分郑重地说:生日快乐,祁妙。祁松言把盒子贴在胸口,心满意足地笑了,与秦笛互道晚安后一头扎进被子里,陷入了甜美的睡眠。秦笛挂了电话,那一小块光亮倏然消失,整个房间又沉落成黑暗。他侧过身面向墙壁,嗅到空气里隐约的霉味。被子下,他把怀里的羽绒服抱得更紧了些,口鼻都埋进雪白柔软的内里。手帕安静地躺在枕边,最后凝视他陷入这捧云朵中的手指,欣慰地与他一同合上眼睫。把十八岁的秦笛的愿望,留给十九岁的祁松言。祝万事万物,如他所愿。第23章 寒假学霸的自觉中有一条:作业要在假期前端搞完。假期第一天,当绝大多数同学都还没起床,秦笛已经坐在桌前开启轻战斗模式。江虹睡了一觉就忘了昨天是怎么哭的,一大早就被约去打麻将。秦笛也愿意落个清净,毕竟冬天的第三自习室虽然供暖,但由于地方太宽敞,还是冻得人指尖发麻。在家起码能时不时开一会儿取暖器,中午自己做顿热乎的吃。更重要的是,可以穿着橙色外套,捧着小罐头瓶喝水,米奇铁盒摆在手边盛着大大小小的长尾夹。这一切都让他莫名愉悦,好像被什么庇佑着,堆砌起厚重的安全感。他在这座小小的城池里效率超神,一个星期就写完了所有假期作业,剩了大把光阴把四处借来的书一一看完。偶尔,他会趁江虹通宵搓麻时,在深夜偷偷溜出门,走进街拐角的那家网咖,在二楼最角落的座位,挑两部电影或者纪录片观赏。他会在凌晨踩着路灯的暖光回家,街上静悄悄,只有漫天繁星挤得喧闹,无论刚才在别人的故事里哭过还是笑过,此刻他都只与自己对谈。其实他很少感到孤独,从识字开始,他的精神世界就被书籍和影像填充得异常丰盈,童年时缺乏的爱与教导,所幸都从其中一一学到,浸润在骨血中,不断滋养他坎坷的生长。可今天,当他的影子被路灯拉长,猎户座齐整明亮的星辰腰封高悬夜幕,他突然开始想念一个名字,一张脸孔,它们就好像这三颗星一般早就停留在那,只等他抬头撞见,然后轻声叹息。soft春节很快来临,秦笛上面四位老人都不在了,爸爸那边的亲戚几乎断了往来,大姨每每邀请他们除夕一同守岁,江虹也都拒绝。于是春节对于秦笛来说,就是做比生日再硬一点儿的菜。帮江虹包了饺子,趁她下锅的功夫,下楼放挂鞭,回来就着外面连天的鞭炮声和眼花缭乱的晚会画面,踏实吃完一顿饭,收拾停当,听完电视里的倒数,这个节就算过了。初十刚过,秦笛的短信列表里原本的拜年祝福就被作业两个字给挤出十八线开外,除了数学作业无人问津,几乎每科都有人来问。秦笛捧着自己那部简直有辱智能机名号啥也干不了的手机,每日速打上千字,后来再有问的都直接回:电话?所以那天祁松言发来信息问他作业写完了吗,他都没看是谁发的,抓住了作业这个关键词,条件反射回复:电话?等到几秒钟后手机开始振动,屏幕上米祁妙妙屋的备注亮起,他一骨碌从床掉下地,鞋都来不及穿,站得笔管条直按下了接听键。喂。什么吩咐啊,秦老板。问问写没写完作业还得电话说啊。不是,我以为你问作业题。哦,还以为你想我了。秦笛坐回床边,把右脚踩在左脚背上,努力找回平日吐槽他的语气:这位同学,脸捡一下。哈哈哈,年前约的饭,搞吗?什么时候?明天。明天!秦笛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看向书桌上的日历,二十四天没见面,他以为要等到第三十五天才能在返校那天见到祁松言,可是这个电话,让日期一下提前了十天!他勉强稳住心神,从枕边抓过手帕攥在掌心,语调轻松地问:几点,在哪。在我家。小轩和大晨我都通知了。轩馋你作业,咱们就别背着那堆卷子到处跑了,也怪冷的。在家里吃吗?他俩说没意见,吃外卖也行,咱们在家里做也行,我听你的。秦笛攥紧手帕,把棉袜踩得皱起,乌黑的瞳仁转了几次,说:在家做吧。你可想好,我们仨两个拥有全能母亲一个拥有二级厨师阿姨,煮个方便面都费劲,在家做除了给你加加油什么也干不明白。你们想干,我还嫌碍事,等着吃就得了。妥了,你出力,菜我们买。明天你在学校下一站下车,快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几点起来几点来,不用起早。嗯。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我想吃芹菜炒牛肉。秦笛被他的停顿拽起一口气,太阳穴直跳,等他说完菜名在心里暗骂他三四遍,偏又不好发作,闷声嘱咐:看你像牛肉你把想吃的跟阿姨说,让她买菜,你们不知道都用什么。行,都听你的。那,明天见吧。好~挂了电话,秦笛把蹬掉了一半的袜子提上,出了会儿神,忽然一头扎进被子,虽然捂着脸努力克制不哼唧出声,但也确实踢了两下小腿。听你的,都听你的,怎么能这么好听啊,仿佛推开窗就是春暖花开。他红着脸露出一对晶亮的眼睛,平复了心跳,又觉得懊恼。耗费多年训练有素的洒脱乐观,似乎被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于无形,他严防死守了这么久,终于还是被牵动了情绪,自此一发而不可收拾。第二天,秦笛醒得很早,也可以说基本没怎么睡。幸好假期休息得充分,没太长黑眼圈,只是扇形的双眼皮更明显了点儿,眼尾微微泛红。手拿把掐着可怜的流量,又复习一遍下厨软件上收藏的做饭技巧,才踏着清亮的阳光去乘车。说快到了就打电话,可秦笛还是拖到了下车才打。祁松言叫他下来了原地等,他却偏要逆着祁松言来的方向慢慢去迎。还没走上一分钟,就远远看见祁松言的黄色外套,望见他便迈开长腿,风一样刮过来。他也疾步走过去,他们像两颗什么水果,在异常明亮的冬日晴空下光灿灿地靠近彼此。走到面前,两个人好像都想说什么,却都没说,只看着对方不由自主地傻笑。祁松言的头发剪短了一点儿,皮肤也捂得白了一些,衬得颊边的酒窝苏打水一般清爽。秦笛忽然没来由地鼻子酸了酸,赶紧开口掩饰情绪。你怎么出来得这么快。祁松言晃晃手里的袋子:不知道你们爱喝什么,又买了几种饮料。给我拎一个。秦笛伸手去接,却被他拂开。不用你,走吧,他俩已经到了。前面转个弯到了小区侧门,看地段和绿化就知道价格不菲。秦笛跟着他,路边各种枯叶的树与灌木,上面像植物园那样挂着介绍品目和习性的小牌,看得他津津有味。祁松言回头看他插着口袋,好奇宝宝似的东张西望,退了两步与他并肩。等天暖和了你再来玩儿,带你捡叶子和花。秦笛点点头,随他进了单元门。李铭轩和童晨星也刚到,开了门,秦笛就被热情小轩扑个满怀,祁松言揪着他领子把他从秦笛身上摘下来,两口袋饮料都塞他怀里:你让人家把鞋换了,多大孩子还撒娇,去把饮料放冰箱。李铭轩抱着饮料不情愿地抗议:表达一下想念嘛。就你想啊?你想你也抱呗。祁松言被说中心事,作势要打他屁股,李铭轩马上趿拉着拖鞋碎步逃跑。童晨星过去撞了一下秦笛肩膀,接了祁松言和他的外套,转手放在沙发一角。秦笛跟过去,把摊在一块的几件外套一一捡起来叠了整齐。祁松言招呼他:不用收拾,扔那就行。叠完了。秦笛回身准备打量打量房间,脚下突然被一团柔软绊住,他低头,看见一只狸花猫正满脸严肃地盯着他,不过几个月大,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祁松言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捏住它的后颈皮提在手里,猫咪龇牙爪子在空中嗖嗖地抓挠。你养猫啊?没听你说过。我语文老师养的,他过年回老家暂时寄放我这。它太凶了,别挠了你。祁松言端着手肘,拎它回笼子。秦笛蹲在笼子边,小猫被丢进去,仍然扒着栏杆喵喵地骂人,秦笛伸进去两根手指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瓜,它一愣,趴下去,把下巴埋在前爪的绒毛里,眯起眼睛。祁松言简直大开眼界,这家伙刚送回来那几天明显完全忘却曾在这呆过一下午,对他连咬带踹,在沙发底下骨碌够了,才一脸不高兴地出来。给吃给喝也勉强正眼瞧瞧他,但态度依然差得要命。这在秦笛手底下宛如换了个猫,咕噜噜,奶音都给摸出来。叫什么名字啊?祁松言挠挠脑门,顺嘴胡编:咪咪。秦笛皱眉:你语文老师这什么起名路数?没法特别就干脆甘于平凡?这名字相当于猫界张伟。好记啊,起那些零食水果名叫了容易饿。秦笛和童晨星蹲在那咪咪了半天,小猫一点反应都没有,童晨星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看来你这猫很不认同这名字啊,已经进入装聋阶段,消极抵抗。祁松言赶紧过去把他俩拉起来:让它自己反省一会儿,我带你们各屋转一圈吧。作者有话说第24章 厨神秦笛终于能好好看看祁松言一直住着的地方,装修是父母那辈喜好的豪华路线,但没做过多的装饰,也可能因为祁松言说过他父母许久回不来一次,所以家里缺少烟火气,显得简洁而空旷。只有祁松言的书房各种东西堆得满,书桌上一台一体机电脑就占去一半位置,练习册摞得小臂高。书柜透明的橱窗里,除了成套的名著,也摆了一些手办或是装饰品,看起来是小男孩时期的收藏。你家书好多啊。秦笛摸着书柜小声赞叹。看中哪本都拿走,别辜负它们在我柜子里寂寞这么些年。每周借一本,这一柜子够我看到大学。祁松言倚着柜门在线揽活儿:办卡吗亲,给你打折。秦笛手一挥,豪横地说:给我来个终身黑卡。那边童晨星和李铭轩划拉着鼠标也举手要求:免费上网卡也给办一个吧,这显示器太爽了。一小时五块,一百起充。李铭轩撇嘴:自从认识了秦笛,你偏心眼越来越严重。祁松言笑着看向秦笛,后者还趴在柜门上看得眼巴巴,也不理他们在说啥。祁松言蹭蹭他胳膊,等他依依不舍地把眼神转向自己,就把左侧一个没玻璃的封闭柜门打开一半示意秦笛看。秦笛狐疑地倾身探头过去,只瞧半眼,心跳滞了三秒。柜格里干干净净,只有他做的那套书签装在一幅大小合宜的墨绿色木框里,如同一件艺术品那样陈列其中,两盏云朵形状的小巧夜灯发出柔和的光,把封着的花叶照得鲜亮。他马上起身把柜门关上,仓促得像是合紧了一枚秘密。他费力压住腾空而起的心跳,再开口不自觉放低了音量:你再放个我照片,摆点儿花。祁松言无所顾忌地大笑:一天到晚就是损我,都不感动的吗?我哪敢动,这么大仪式,得好好受着供。唠啥呢你俩,说你偏心眼你打算偏到底了还。笛,我饿了,早上没吃饭。李铭轩挂在电竞椅的椅背上,磨得童晨星原地打转。那我这就做吧,你们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秦笛挽起衣袖转身去了厨房。祁松言虽然早就标榜了自己五谷不分,却也颠颠儿跟进去,秦笛问清楚各种用具在哪,就把他撵走,祁松言扒住门框最后挣扎着把围裙给他套上,又把自制菜单贴在冰箱门,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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