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司君遥也不看他,翻开作业,随口应道:它有它的领地,也有它赖以生存的方式,我觉得自己为它好,就侵入它的生活,它当然生气。那保护它是做错了?应该放着不管?不啊。它不高兴它的,没过过好日子就是这样,等我给它更好的环境,却不需回报地与它平等相处,我们慢慢相互了解,它总有一天会信任我,接纳我常驻它的领地,并且明白我的关心不是居高临下的怜悯。祁松言若有所思地出了神,司君遥把练习册摔在他面前:好了你别一脸少女心事了,作业写的都是什么东西。不是,老师,你听我解释,你不知道,那猫他特别凶给我把这个抄十遍。老师司君遥把猫咪带走的时候,祁松言其实有点舍不得。毛绒团子睡着了,尾巴围在后腿上,梦里也不忘遮好它的狼狈。要怎样才能让猫咪知道自己不是爱心泛滥,而是真心的觉得它漂亮,又能打。但是司君遥非说这关系到他能否在30岁这一年成为一名猫狗双全的有福人士,抱着小纸箱半步不肯留。送他出了小区祁松言都还在想,之前没听说他家里有狗啊秋雨的凉扑进他袖口,他站在树下开始想念小猫咪,也想念起那条淡黄色的手帕和厚厚的笔记,他才刚刚与它们建立起感情呢,就被迫分开了这样久。谁说少女才可以有心事,少男就不能有吗?他掏出手机给李铭轩打了个电话:喂,轩,我是少男不是,我祁松言问你点儿事儿s市被一条穿城而过的河分成南北两岸,一中和市图书馆并排坐落于北岸。图书馆大楼原本只有各图书室可以买票进入,在这可以进行不限时的阅读。后来五间闲置的大教室被作为自习室向外开放,本市的中学生可以凭学生证免费上自习,这让原本门庭冷落的市图书馆逐渐有了些人气。秦笛的周末和假期通常都是在这里度过的。如同往常上学一般,他会在清晨乘公交,在几首歌之后到达图书馆,径直走向第三自习室立柱后的角落,摊开书本,学倦了就买张五块的读书票,取几本类型迥异的书读一会儿,或者干脆下楼坐在河堤上,与拂动的柳枝一块出神。教室里大部分都是一中的学生,认得他但不太会来打扰。他们大多是结伴而来,会在午间吵吵嚷嚷地出去吃饭,也有小情侣买了零食奶茶在座位上亲昵地靠着头看动画或剧集。偶尔也有胆子大的外校女生向他请教问题甚至干脆要电话,他都笑着回绝了。身后的大窗投给他一片暖阳,他在这光明的一隅中呆得很自在。所以当口袋里的手机震起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他妈江虹打来的,毕竟她虽然大部分时间都不管他的行踪,但不顺心时也还是会打十几个电话痛骂他天天跑出去,心野了家里呆不下。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几次还是走出教室轻声接了:喂,您好。是秦笛吗?那边一个好听又熟悉的声音问道。是,您是哪位?我是祁松言。有什么事吗?小科的作业有一些是之前学的内容,我有点弄不明白,能跟你借一下笔记吗?行,我在市图书馆,你过来找我吧。谢谢。不用客气。说着不用客气,一言一语却再生疏不过,好像那天的大雨将这段时间刚累积起的熟稔全部冲刷掉了,连那场冲突也被抹去了痕迹。除了懊恼自己当时的失态,秦笛并没觉得抱歉。他无法接受任何人将他当作弱者对待,只要是他觉得可以抗下的,就不需要什么暖心的插手。祁松言可能像李铭轩曾说的那样,当绅士当惯了,偶然发现了他的弱处便三番两次地多管闲事。他这样想着,却抱了那本砖头厚的笔记,早早下楼去门口等。午后的风还携着几日大雨过后的冷冽,成排的柳枝后,河面粼粼的光点一个接一个跳进他眼里。祁松言家离得不远,骑车很快就到了。远远就看见秦笛衣衫单薄地抱着笔记站在门口,逆风奋力蹬了几腿,精准地停在他面前。等半天了?没有,刚下来。给你。秦笛慌忙把视线敛在笔记上,尽力忽略祁松言那一身骚包的打扮。明明是连粉色校服都不愿意穿的人,纯白的连帽卫衣居然配了一副鲜红的抽绳,脚下也踩了一双大红的篮球鞋,配上他那颗酒窝,闪得秦笛眼晕。祁松言接了笔记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抽搭了几下鼻子,囔囔地对秦笛说:骑过来风太大了,手冻僵了。秦笛瞄了他一眼,说:那你把车锁了,我带你暖和一下。祁松言把车推进车棚锁了,小跑几步随秦笛进了楼。一楼大厅内侧有几个自动售货机,卖饮料零食之类的。秦笛站在一台自助咖啡机面前塞了四枚硬币进去,机器咔哒吐出盏小纸杯,紧接着流满热烫的咖啡。秦笛拿了递给他,等下一杯也好了,就捧在手里示意他跟过来。一条漂亮的旋转楼梯盘旋而上,玻璃天花板透下充足的阳光。自习室和阅览室都在楼后身,有电梯直通,这里几乎无人走动。秦笛转过两个弯,挑了个顺眼的台阶坐下,祁松言也挨着他坐。空旷的大厅里,只有细微的尘埃在通明的光线中游动,秦笛啜了一口咖啡,暖洋洋地眯起眼睛。你都来这上自习?嗯。不花钱,椅子舒服,景色漂亮。不嫌人多了有点吵吗?秦笛从口袋里掏出一只mp3,带出了手帕,被祁松言接在手里。我都坐角落,听听歌就不吵。他摩挲着mp3的镜面屏幕,却不小心把它唤亮,祁松言看见白色的一行字飘过去,《浴火凤凰》--祁松言。秦笛立刻按了关闭键,用耳机线绕了个密实塞回口袋深处。那是祁松言自弹自唱的班歌小样,在他来之前,秦笛刚好播到这一首。祁松言没有点破他的欲盖弥彰,捏着手帕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几天不见,怪想的。秦笛把手帕抢回来,明知道他在跟手帕说话,可心跳还是在话音结束的句号里异军突起,连忙把脸埋在小纸杯腾起的云雾里。祁松言双手捧起纸杯,顿了顿说:那天对不起。秦笛楞了一瞬,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祁松言用肩膀撞他,你倒是不客气,嗯什么呢,正常不是应该说我也不对吗?我哪不对了?咱们俩算不算朋友?算。朋友看你受伤想帮个忙,怎么了?如果那天伤的是我,你不送我回去吗?肯定会送啊,可我不需要。就问你疼不疼,撒谎期中必废。疼,但是没有但是。秦笛,人和人都是有来有往。你借我笔记,我请你吃饭。你帮我筹谋运动会,我帮你挡了班会的选角。你拼命给我挣了那么多分,我送你回家。朋友就是这么相处的。你今天又借了我笔记,请我喝了咖啡,所以这个药,你还是得收。祁松言把一个小瓶子放在秦笛怀里,秦笛低头看了,是辅助愈合的凝胶。他握着瓶子,喝完了最后一口咖啡,今天话可够多的,草稿打了几天啊?不多你下次又要和我嗷呜。什么嗷呜?没什么。秦笛,都不是同情,你也不需要被同情。你哪哪都好,光芒万丈的。如果你都需要被同情,那我这种学渣真的没法活了。你有你的领地,没人想侵犯,我只是想在你的光芒里仰望你一下。秦笛把纸杯捏捏扁,霍地站起身。干嘛?秦笛歪着头俯视祁松言被日光照成琥珀色的瞳孔,挑了挑眉:让你仰望仰望我。说完他们俩都笑了,祁松言呛得脸通红,把他手里的纸杯拿过来连同自己的一起扔进垃圾箱。我走了,回去研读一下大佬的笔记。有不会的再请教大佬。大佬,你有微信qq吗?总不能一直打电话吧,怪打扰的。秦笛掏出手机怼在他脸上,理直气壮:手机是真的有,网是真的没有,我这个卡只能接打电话和发短信,就是这么穷,所以你就梦回一下2000年,有事先短信吧。行。后天见。后天见。他们在门口告别,各自揣走了药膏和笔记。光追着衬衫少年的轻快步子没入幽长的走廊,风被单车远远落在身后,旋了方向继续拂动岸边的垂柳。他们背向彼此,却走得更近了些。第11章 同生七天假期结束,返校第一个清晨的必做事项不是同学间询问假期过得如何,也不是观察谁又换了新发型,而是大型作业交流互鉴。李铭轩扒着两轮黑眼圈伏在桌上抄得要死要活,隔着过道冲着秦笛吭吭唧唧:我下回再也不拖到死线来临的时候才发力了,昨天一宿没睡都没补完!秦笛悠哉悠哉翻阅着刘小桐带来的散文选,嘴角勾出了小嘲讽:谁让你非得假期去景点看人,晒得好像打更大爷在主楼楼顶养的那只二狗子,最后还写不完作业,图什么。那是我想去吗?我和我爸全程给我妈我姐当导游摄影师拎包侠,腿都遛细了,哪是旅游啊,就是开了个艺人助理体验卡。祁松言按秦笛说的方法整理着试卷,听了也忍不住揶揄:那天给你打电话问秦笛号码的时候,你听上去还挺高兴的啊。李铭轩一骨碌爬起来,眼睛瞪溜圆:你、你怎么说出来了啊!两个人并肩而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齐投去了看傻子的眼神。李铭轩又把下巴磕回桌板,喃喃地说:好吧,不说也能猜到是我所以你们两个是和好了吗?冰释前嫌?义结金兰?举案齐眉?山盟海誓?赶紧补你的作业吧,被汪老师听见,美丽大眼睛准被你气得翻成这样。秦笛翻了个白眼。虽然我有点吃醋,但是两位爸爸好好相处才是最重要的,小轩需要一个幸福的家。祁松言探过身子,问道:非得都是爸爸吗?秦笛是妈妈不行吗?祁妙,你笔记没了。秦笛一把抽走笔记本,被祁松言眼疾手快瞬间抢了回来,举过头顶,得意地露出酒窝,秦笛白了他一眼没爱搭理,继续翻散文选去了。升旗仪式回来,各科课代表一起收作业,整个教室闹的鸡飞狗跳,黎帅抱了摞卷进来,推推眼镜,用状似轻松的语气说:发张复习题篇,做完我收上来看一看。王初冉马上抓住了漏洞:你这是考试!啊,不是考试,就是为大家查缺补漏。骗人!你要批分!也可以不批分,画一下对错。那还是考试!几个平日敢说话的女生也跟着附和。黎帅一脸无辜:那你们想怎么办?留练习明天讲!对,你不要看了,收上去暗搓搓批分,还悄悄记下来。黎帅被戳破了惯用的小伎俩却还保持着风度,把卷给了课代表余可,嘱咐她下课发。祁松言叹为观止,问秦笛:这也行?秦笛摇摇头:年轻人,你对女生的力量一无所知。文科新鲜人祁松言自以为通过一个运动会已经对女生们有了长足的认识,没想到人生处处有惊喜,上了十年学,第一次知道考试是可以通过撒娇来消除的,不禁心生敬意。可女生们的厉害还不仅止于此,返校的第一天他就收到了修订印好的班会剧本和流程单,人员利用充分、安排合理,舞台剧中巧妙地穿插了一些才艺展示,各部分的责任人也标记得很清楚,细致又利索。备战期中考和排练班会同时进行,班委几个女孩为了效率,把能做的准备工作都做得妥妥当当。黎帅向学校借来了他们小楼东侧的多功能报告厅,学校答应只要精心使用、自行打扫,便可以随时使用,直到班会展演结束。于是每天下午的第二节 自习成了雷打不动的排练时间,秦导正式上线。剧本已经写得很完善了,秦笛的工作主要是凭借初中在戏剧社的经验指导一下舞台调度和台词动作的展现。所幸作为女主的刘小桐假期就把词儿背得滚瓜烂熟,情绪也到位,前几幕过得都算顺利。可轮到祁松言上场,全场都开始捏鼻梁。我回来了。等一下,你是醉酒回家,这冷静自持的语气秦笛坐在舞台下的专座上咬住笔。像刚上完党课。王初冉站在秦笛背后发出了精准吐槽。祁松言退后,又往前假装踉跄几步,推开了并不存在的门,单手撑在桌子上,模仿醉了的语气低声说:我回来了坐在桌子后面的余可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冷着脸对秦笛说:导演,他勾引我。秦笛努力咬笔,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扭过头小声对王初冉说:制片,选角失误。这不是一位终日烂醉一事无成的父亲,这是酒会不小心喝过量打算追回初恋的深情总裁。咳祁松言啊,你能不能让他先破产不要帅,要落魄,要稀烂!不然你们换个人不行吗,这真是我知识盲区。祁松言为难地按了按眉心。别的角色都分配完了,让你当背景板白瞎这张脸,秦导赶紧给指导一下。秦笛问他:台词你背了吗?差不多。找一下人物。中年失业,心理失衡,能力又跟不上,每天就是借喝醉来逃避现实。老婆很凶,经常数落你,所以你积压了许多愤懑,对自己的,对老婆的,对生活的。这人一定得犯浑,得不讲理,吵不过老婆就转而把气撒在女儿身上。余可也尽量摆脱一下你的精英感,你就是底层妇女,脾气暴躁,讽刺都是外放的泼辣的,你情绪起来了,就能带得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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