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燕京已经是入秋天气,夜色微凉。
宋鸿义随他爸到老爷子这边,看到好些天都不知道行踪、以为他一直都留在香港的宋鸿军,这时候竟然也在老爷子这边,心就凉了半截。
「一支部队,不经过血跟火的淬砺,战斗力是不会强的。就是干部队伍建设,也是不琢磨不成大器。淮能现在面临生存危机了,你们觉得不是好事,我觉得啊,未尝不是好事。梅钢现在是有些气候了,之前走哪步不是提心弔胆,这个滋味现在让淮能尝一尝,未必不是好事。」
老爷子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看着浅云遮掩的夜空,意态懒散地说着话。
宋乔生见老爷子意态懒散,就知道能抱的希望不大,但事关重大,硬着头皮也要把话说出口来:「现在国务院整并央企的思路,大体已经明确下来,王源会在他的任内将这件事做掉,最迟不会拖过零一、零二年。淮能集团,是存在一些很严重的问题,有危机感,加强竞争意识,都是好的,但现在最紧迫的情况,已经不是练不练内功的问题,而是在央企整併名单正式出炉之前,淮能不能介入淮电东送工作,不能强化在沿淮海湾及渚江流域的地位跟作用,不管内功练得多好,国务院都不大可能会单独留着淮能。真到那一步,对大家的士气、人心,打击就太大了。选峰的工作能力或许是真有些欠缺,文慧在燕京也是挂着闲职。」
老爷子不满地看了老二一眼,不悦地说道:「老小刚从淮能调出来,现在你让她再回淮能,你是想让别人看我们老宋家的笑话?你干了几十年的组织工作,有些原则到自己头上,怎么就不知道坚持?选峰视野或许狭窄一些,但他的工作能力,你、成国、相怀都有肯定,现在就把人家一棍子打死,你们这也不是培养干部的正常心态。」
给老爷子一顿抢白跟教训,宋乔生也无语反驳。
现在所得到一些片面消息,根本叫他摸不清楚事情的全貌:成文光那边藏在云里雾里,有没有暗中使劲?田家庚在离开淮海之前有无就此做出安排,后续有没有推动相关工作?钟立岷是纯粹因为要在淮海下站,想留个好官声,还是有更进一步的企图?
宋乔生对这些都摸不清楚,甚至连沈淮到底想得到些什么,他也只能从老爷子这边试探,这样的局面叫他怎么不被动?
见老二沉默下来,老爷子继续说道。
「淮能现在不介入,也不说以后就不能介入了。听鸿军跟我介绍,现在搞东江电力,还只是初步整合渚江上游的水电、煤电资源,只是启动淮电东送的前期准备工作。这一步工作完成之后,后期启动大规模火电、配套煤矿以及电网建设上,淮电东送才算得上真正的启动。条件合适的话,淮能到时候再介入,也不迟。成国、相怀、老四、选峰、海诚那边,你就直接将我的话,说给他们听。我们这个国家、民族,都在前进,都在成长,大家把份内的工作做好了,对未来有什么好担忧的?」
宋鸿义再愚蠢,也听得出老爷子的立场,不仅现在不会站出来去给沈淮施加压力,甚至都不支持淮能现阶段就介入「淮电东送」第一阶段工作。
在渚江上游围绕淮电东送所进行的水电、煤电、煤矿资源前期整合工作,一经完成,叫沈淮抓在手里,所谓「往后淮能还可能介入进去」,那还不是更要得到沈淮的首肯?
虽然大家心里都清楚,老爷子那边只是他们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能寄以太多的期望,但眼睁睁地看着这根稻草在眼前沉下水,心里的凄凉更是不堪。
「做好分内的工作,以后条件合适,还可以介入!」
哪不是说,淮能这往后是生是死,都要看沈淮的脸色?
软刀子割肉,才叫人心更生畏惧。
要有选择,大家都宁可现在就断臂求生,沈淮有什么条件提出来,能谈则谈,大不了断条胳膊出去。要是三五年内,都不知道沈淮最终会怎么去折腾淮能的命运,这样的滋味,怎么可能更好受?
刘建国最沉不住气,拍着桌子说道:「江东省要搞成厂网分离,淮电东送才搞得成。这件事不让淮能参与,那大家都不要想干,大不了一拍两散。」他拿起手机来,就拨了一串号码出去。
谢芷抬头看了刘建国一眼,而她爸、叶选峰他们都没有阻止,心想他们或许真想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刘建国他舅身上,就算电力部裁撤了,在电力系统内,贺的影响力绝对不是小姑宋文慧所能及的。
贺未必没能力在江东省电力系统内部找到人,将厂网分离这事搅黄掉。
然而这希望燃起来没有久,就熄灭了。
刘建国的电话一直都拨不通;过了良久,刘建国的手机有简讯声响起,谢芷坐在刘建国的对面,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简讯简单却意味深远:「大家把分内事做好。」
谢芷心想贺不接刘建国的电话,大概也是清楚他这个外甥是什么秉性,会胡乱说什么话。
贺虽然还坐在电力部部长的位子上,但现在国内部委及国企改制的声音日趋一致,而在改革的滚滚洪潮面前,就连能力稍弱、姿态稍稍保守的胡致诚都不得不腾出位子,贺站起来就是弃子。
「大家把分内事做好。」
看到贺成国回复来的这条简讯,大家也是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