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走到办公楼,没看到陶继兴他们,问办公楼里的教师,才知道他们去教学楼,心想陶继兴应该也是等他过来再谈事情,所以先去教学校视察教学工作。
十五年过去,县中这边的变化不大,除了前些年建的图书馆跟办公楼外,初中部跟高中部的教学楼还是旧楼——这几年来沈淮一直没有机会进老教学楼看一看,也就没打电话联系,就直接往教学区走去跟陶继兴他们汇合。
走过教学楼前的小花园,远远看到看见陶继兴他们在高中部的四楼过道,从窗外看教室里的教学工作。
他读高中时坐了三年的教室就在四楼,沈淮怕出声招呼,会让他们赶下楼来,反而没有再看一眼旧教室、回味过往的机会,反以也就不说话,径直往教学楼底下走过去。
“噔噔噔!”
沈淮转身看到刚才在校门口等人的周倩,小跑步踩着高跟鞋从后面走过来,看她乌黑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在肩后一甩一甩,抬头朝楼上比划着手势。
沈淮这时候已经走到教学楼下,看不到楼上的情形,但看着周倩的样子,猜想她也是跟四楼的县中校长陈斌他们比划什么。他这才陡然想到她刚才在校门口,可能就是在等他,只是没有认出他来。
“喂。”沈淮招呼道。
周倩在校门口等了半天都没见县长过来,就小跑过来跟校长说一声。看到沈淮站在教学楼下眼珠子又打量过来,心里琢磨这家伙怎么串到这里来了,是哪个学生的家长?
见他开腔搭讪,周倩身子一扭,走往另一边的楼道,从那里上楼。
沈淮倒是尴尬,脸讪讪的自嘲而笑,从这边的楼道上楼。
就见周倩先他一步走上四楼,把陈斌他们的目光都吸引过来,沈淮走过去,听着周倩跟陈斌他们汇报:“我在校门口等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沈县长他人。”说着话,瞅着沈淮从另一边楼梯上来,秀眉蹙紧起来。
陈斌听着周倩还没有等到沈淮,心里就有些急,不知道是请王卫成打电话问一下,还是他亲自跑到校外去看一下,颇为踌躇;待看到周倩冲着他身后秀眉蹙颦,回头看了一眼,赫然见沈淮从身后走过来,下意识地就喊:“沈县长你从哪里过来?”热情地奔过来要握沈淮的手。
周倩没想到这色迷迷跟了她一路的家伙,竟然就是传说中的沈县长,她脑袋有些发蒙。
县教育局长张文泉眉头微蹙,问周倩:“周老师,沈县长跟你一起上楼来,你怎么说没有看到沈县长?”
张文泉、陈斌情绪激动,声音有些大,沈淮刚要提醒他们不要惊扰教室里的教学,教室的门就豁然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朝着这边喊道:“声音能不能小些,里面还在上课呢。”他对外面这么大动静相当不满。
沈淮就站教室门口,老教师的话就像是冲他说的。
陈斌吓得心头直跳,在他看来陶继兴还好说话一些,沈淮则是绝对得罪不起的主:吴幼平仗着老资格,不给他与张文泉的面子,推开门就出声教训,他跟张文泉心里不喜,也只能忍了;要是沈淮给说恼了,这棍子可就是先抽到他陈斌的头上。
陈斌没胆子去试沈淮抽来的棍子会有多重,刚要冲吴幼平说几句重话,好给沈淮台阶下,哪料沈淮向冲吴幼平欠身道歉,合着手忙不迭小声地告饶:“对不起,对不起,打扰吴老师您上课,我们这就走。”
陈斌愣了一下,与张文泉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是他跟张文泉刚才没注意,说话声音大叫吴幼平出来数落,沈淮不恼不说,还冲吴幼平先道歉起来,看他的样子,乖得就像是给吴幼平训斥的小学生似的。
沈淮带头往楼道那边走,陈斌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看县委书记陶继兴也是和颜悦色的跟吴幼平笑笑,心里也没有办法放下心来。
县委书记陶继兴还好相处,再个他也是霞浦县人,虽然有时候有脾气,但大多数时候不会冲本地人乱发脾气——沈蛮子这些年的“恶名”,陈斌可不敢去摸他的逆鳞,而且他在霞浦县做什么事情,不需要留什么后手,这个才最叫人后怕。
再一个,要是沈淮真理亏还好说,陈斌这些年,还没有见过哪个领导干部愿意受委屈的——想到这里,也是与张文泉心头各捏了一把汗,转回头看了周倩一眼,示意她走快些,希望沈淮的心情会因为周倩而好转。
周倩她人也是心神恍惚,真没想到从校门口一路过来的这个家伙,就是陈斌要她等的沈县长。
没有认出人来也就罢了,关键她还摆了那么多脸色给人看,周倩想起这段时间有关这个新县长的传闻,心里更是忐忑不安。
沈淮可不知道陈斌、周倩他们在后面在想什么,走到楼道口,沈淮等陶继兴从后面过来,又问王卫成:“吴幼平老师怎么还在教书啊?”
陶继兴从后面走过来,问道:“你也知道吴幼平啊?”
沈淮笑道:“全县也没有几个特级教师啊,不知道吴幼平,我这个县长就不能算合格啊。”
刚才听到吴幼平推门说话时的严厉劲,沈淮仿佛顿时转回到十五六年前听吴幼平严厉训话里的情形,接下来的欠身道歉、灰溜溜的走开,又似乎是从记忆里发散出来的下意识反应,沈淮想到这些都觉得好笑,又问王卫成,“吴幼平老师今年有六十八了吧?”
“嗯。”王卫成对县中的情况自然熟悉,在楼道里说话不影响两边的教室,说道,“吴老师退休了两年,家里发生了一些意外,开销不少,退休工资不抵用,县中这边就照顾将吴老师返聘回来。吴老师上课比较严厉,教学水平是我们县教育界的活招牌,在县中教学有四十多年,陈斌校长跟我,都是他的学生。”
陈斌担心沈淮心里起恼,与张文泉走过来,站在后面听到沈淮跟陶继兴、王卫成在楼道里说的话,见沈淮脸上确无不悦,再听王卫成的话又极是推崇吴幼平,算是松了一口气,心想吴幼平当年真是没有白教王卫成这个弟子。
“哦,吴幼平老师家发生了什么意外?”沈淮继续问王卫成。
现在县里人才紧缺,像吴幼平这样的特级教师,退休只要有精力,返聘是很正常的事。
换作他人,王卫成介绍到这里,自然不会再追问下去,但沈淮读高中时,吴幼平曾拿自己不多的工资帮他凑学费,这时听到他家里发生意外,以致吴幼平退休两年后都要再回到教学岗,他怎能漠不关心?
吴幼平跟他爱人都是县中的特级及高级教师,虽然县里教师工资很低,但两人退休后没有什么三病六灾,不至于需要返聘来维持生计。
“吴老师爱人去年出车祸,切除了脾脏,平时就没有什么积蓄的家底掏空了不说,后续的治疗花费也很大,再加上他女儿去年下岗,换的工作又不是很理想。”王卫成一直都关心吴幼平家里的情况,但这是他私人的事情,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在沈淮面前提起,现在既然是沈淮问起,他说得详细一些。
沈淮心里有去吴幼平家看望的心思,但实在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口,与陶继兴一起下楼一边听王卫成说吴幼平家近年来的情况。
到二楼的楼道拐角,沈淮想起件事,转身要问后面跟上来的县教育局长张文泉:“张文泉。”
沈淮身子后转,手下意识地也挥了一下,想要招呼张文泉。
他未料不知道什么时候,张文泉跟陈斌落在后面,紧跟着他身后的是周倩——周倩走神想事情,没想到沈淮会突然停下来,她没及时收住脚,身子倾过去,叫沈淮的手背刚好擦过她的胸口。
沈淮也有些意外,手背触过此后,才知道周倩是真有料,但也不能再去摸一把,更不能叫别人看出他的尴尬来,也不去看周倩的脸,浑若无意地朝后面紧脚下楼梯的张文泉说道:“我跟陶书记过来,你知道是为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