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陈宝齐又说道,“关于新浦的这篇报道,虽然还算客观,但这时候公开发表不合适,你交给高扬,这篇报道就发市委简报做内部参考。”
“好的。”戚靖瑶点头道。
沈淮与陶继兴站起来告辞:“那我们后天就等候虞书记过来指导工作。”
陈宝齐点点头,示意高扬送沈淮、陶继兴出去。
待高扬离开,沈淮站在楼梯口,跟陶继兴说道:“陶书记,我看,我还是找孙兴同谈一次。”
陶继兴点点头,说道:“这样也好,虞成震不可能跟孙兴同他们有直接的接触,也不会给他什么明确的承诺,我们要确保万无一失,还是有必要敲打孙兴同。”
沈淮点点头,知道宋系内部的裂痕自徐城炼油一事公开化之后,会叫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蠢蠢欲动,但陈、虞他们不可能不吸收谭启平当初给他逼走的经验教训,即使要搞小动作,也会先想着将他们自己摘干净。
选一个软蛋跳出来搞事,给些暗示,万一事情不成,大不了把孙兴同牺牲掉,他们的屁股照样干净。徐福林已经给开除了公职,没有什么可牺牲的,也恰是如此,这个搅屎棍这次蹦得最凶。
虞成震直接到霞浦坐镇选举工作,将批评新浦工作的报道刊发在市委简报,对在幕后串联起来的徐福林、孙兴同等人来说,就已经是一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暗示了,确实没有必要再做什么额外的动作。
“我去下熊市长那边,等会儿再回霞浦。”沈淮说道,唐闸区那边的人大选举也后天同时召开,区政府班子也会藉此做些调整,熊文斌在唐闸区坐镇,也是须臾不敢离开。
除了周岐宝这个不稳定因素外,各个街道、乡镇的动向也要熊文斌随时掌握。
要是唐闸区、霞浦县在人大选举上出什么漏洞,对市里也算不大不小的政治事故,但板子还是会主要落在梅钢系众人的头上。
省里要是追究,陈宝齐也有借口将责任往他们头上推。
更何况,陈宝齐、虞成震他们在省里有赵秋华帮着说话,他们到省里找谁喊冤去?
陈宝齐他们这次非常聪明的地方,还在于没有直接针对他,只是想把他搞得灰眉土脸,拖住他们的步伐,二伯宋乔生既有借口不站出来说什么“公道话”,甚至多半希望陈宝齐搞他搞得更厉害些。
陶继兴将下楼时,又犹豫着停下来。
“陶书记,你还有什么事?”沈淮问道。
“他们这次是不是太急切了些?”陶继兴问道,“毕竟相安无事有段时间了啊。”陶继兴混迹官场多年,能看透的东西绝对不会比沈淮少,但陈宝齐、虞成震他们这次坚决要当搅屎棍的态度,还是叫他看不透。
沈淮笑道:“这段时间,天益的人,跟石化总公司接触比较密切;他们以为我不可能会得到消息。”
陶继兴苦笑一叹,道:“他们连个医药产业园都搞不好,手未免伸得太长了。”摇着头先下楼梯,招呼在底层等他的耿波先回市里去。
沈淮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站在楼梯口,摸出烟来点上。
淮大314实验室,作为国内炼化领域最顶尖的科研机构,跟石化总公司、石油总公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就算如此,他也是前两天才从杨林那里知道,天益有跟石化总公司的高层接触讨论联合到东华来建炼化厂的问题。
天益在东华得一个西陂闸港,显然不能满足其贪欲,看着宋系内部分裂,有心想伸手进新浦,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的骨头真硬啊!”看着办公室的门给高扬从外面掩上,没有缝隙,虞成震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陈宝齐面窗而站,看着窗外的银杏树,禁不住会想,谭启平面对这根难啃的骨头里,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戚靖瑶见陈宝齐没有应虞成震的话,心知他或许还有些疑虑,说道,“胡林晚上会到东华,他想见陈书记您呢?”
陈宝齐蹙了一下眉头,但转身之际又将眉头展平,问道:“是吗,胡林晚上要过来啊?那正好,我也好久没跟他见面了。”
虞成震见陈宝齐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而听到胡林晚上过来,就跟狗似的转过身来,心里也略有不快,但也没有说什么,笑呵呵地附和道:“是啊,好久没见到胡总,西城区的发展,可是要天益当主力的,我晚上一定会跟胡总提意见,要他多关心关心东华的经济发展。”
陈宝齐问戚靖瑶:“胡林跟石化总公司那边接触怎么样了?东华经济要发展,石化产业是个很重要的方面,不仅市里,省里也是有很多人,希望能有大的炼化项目进入的,这个是大势。石化总公司不进来,那最后还是得推梅钢上项目。”
“石化总公司对东华这边有很大的兴趣了,工作还在做。”戚靖瑶说道,“不过,一旦石化总公司做出决定,地炼肯定要给石化总公司的炼化项目让路的。”
第六百五十八章 下河
沈淮坐上车,在赶往唐闸区的途中,让王卫成电话联系西社乡党委书记孙兴同,想着赶在后天人大选举之前,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
车窗外夕阳红丸似血,横卧金光灿灿的火烧云之中。
“孙书记的手机不通;打到乡里,西社乡说他回老家了,这两天不在乡里。”王卫成跟沈淮汇报道。
“他是铁了心啊。”沈淮轻声感慨道,没想到孙兴同竟然躲起来了,他想直接找孙兴同谈一次,但联系不上人,也没辙。
王卫成问道:“孙兴同老家是四安的,要不要让西社乡的工作人员去找一下?”
“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倔牛钻到死胡同口里,能扳得回来吗?”沈淮轻叹一口气,又问王卫成,“要是换作你,十五六年都在乡镇轮调,有这么一个机会,会不会铤而走险一把?”
王卫成说道:“这个真不好回答,毕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沈淮笑了笑,没有追着要问王卫成他的答案——孙兴同跟王卫成的经历有些类似,都是从学校教学岗上调到县里工作、再走上领导岗位的,不过孙兴同调进县里的时间要比王卫成早得多。
八十年代中前期,地方党政班子极需要年轻化、知识化,在中学任教的孙兴同虽然是中专学历,在那时给调到县里担任干事,却是少有的高学历人才,短短两三年间,就从普通干事飞快的给提拔到县委办秘书科科长、县委办副主任、乡镇党委书记等职务上来。
在八十年代中前期那一股班子年轻化、知识化浪潮过去之后,孙兴同前进的步伐就停滞不前,都快十五年的时间过去了,他都还在乡镇间轮调——而且任职的乡镇,条件也是一个比一个差。
对于普通人来说,哪怕穷乡僻壤的乡镇一把手,都可能是一辈子都可望而不可即的高点。但对有些人来说,在这么位子上窝十五六年,而不能往前挪一步,就是一种人心的煎熬。
对此,沈淮也身同感受。
他进市钢厂,在积累两年之后,就以副主任工程师的职务,参与市钢最重要的炼钢线建设,从副主任工程师到市钢最重要的车间主任、负责拥有近两千名职工的炼钢线,就没有用到两年时间。
作为全市最年轻的那批正科级干部,自然是意气风发之极,却也叫他之后数年在冷板凳上受尽内心的煎熬、识得人间的冷暖。
无论是袁宏军,还是孙兴同,他们在煎熬之中铤而走险的选择,沈淮内心就多了一分同情,故而也不想对孙兴同采取特别激烈的手段。
沈淮想找孙兴同谈一谈,做通他的思想工作,让这桩风波悄无声息地平息掉就好——没想到孙兴同这时候来个避而不见,对此,他也只能轻叹一口气。
“我听人说孙书记这些年都在乡镇轮调,跟他爱人关系也不是特别好,好像一直想调回县里工作。”王卫成到底对孙兴同有着些身同感受的惋惜,不想看到他死胡同钻到底,说道,“或许耿秘书长找他谈话的时候,没有把这层意图挑明,才叫他彷徨不定,跟徐福林关系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