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海诚坐在沙发上,脸色阴沉,半天没有吭声。
谢成江在门口接过电话后,走进来小声说道:“徐城炼油涨停了。”
谢芷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她虽然这时候还只知道徐城炼油的一些基本消息,但也知道作为淮海省最早的上市公司,徐城炼油在持续多年亏损之后,股价已经跌到几毛的谷底,稍有风吹草动,外围资金就会迅速进入,根本不会在乎什么风险。
就算沈淮这时候站出来,断口否认梅钢会借徐城炼油的壳,也无法抑制股价的上涨。
国内证券市场的投机氛围太强了,外围资金投机炒作,有时候根本就不管你消息真假,而是怕你没有消息。
跟海外有些媒体的德行一样,外围资金不怕有回应,就算这边没有回应,他们也会当这边默认,然后炒作吸收散户资金进入,以便他们在股价剧烈波动中倒手获利。
这时候要是长丰、合元证券动用大量资金进入,就会形成抢筹局面,将股价死死拉在涨停,只能看着股价一截一截地上涨,最后造成谁都抢不到筹码,或者花高价只能抢到极少的筹码。
谢海诚、谢成江、刘建国、宋鸿奇等人脸色都很难看,但还能克制心里的怨恨,宋鸿义听到股价已经给拉涨停的消息,就控制不住破口就骂:“这杂碎,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鸿义!”宋鸿奇厉声制止弟弟。
沈淮做得难看,他们占了理,还可以借此压他,倘若他们这边先翻脸,将跟赵秋华、田家庚会谈都破坏掉,那就成了他们这边不懂分寸了。
沈淮是燥性子,炸了窝也寸步不让,难道他们这边也要不管不顾的炸窝?
宋鸿义吐着粗气,恨恨地坐回去,掏出烟来点上,抽烟动作里都带着火星气。
宋鸿奇问大舅哥谢成江:“成江,前后能差多少?”
谢成江现在也只知道徐城炼油的基本信息,咬唇思虑片刻,说道:“如果确定借徐城炼油的壳,消息不走漏的话,调动两亿资金,应该能吸到一亿两千万到一亿五千万股的筹码。现在还想吸到这么多的筹码,至少需要三到四倍的资金。”
原先只要两亿,现在需要六到八亿,相差四到六亿。
刘建国现在的身家加起来都没有六千万,听到谢成江默算这个数字,怎么都不气得吐血?
谢芷坐在旁边,见鸿奇他们都绷紧了脸,心里轻叹。
以前那浑球跟谭启平斗,咬牙切齿地斗得天昏地暗,斗得市钢分崩瓦解,斗得东华市常委班子天翻地覆,但没有一个具体的数字去衡量沈淮胡闹的破坏力。
现在好了,都知道那浑球浑起性子来,破坏力有多大了。
梅钢一年的盈利顶天也就在四到六亿之间。
宋鸿军此时的身家也就三四亿,她谢家到香港将近十五年的奋斗,才赚下十亿的身家,沈淮就这么胡搞了一下,眼前四到六亿能到手给大家分食蛋糕就跟泡沫似的给戳破了,换谁不心痛?
谢芷看向她爸爸,说道:“沈淮说的也只是一种方案,一种可能性,证券市场上的壳公司,也不是只有徐城炼油一家,只要沈淮能改口,最终梅钢也未必就一定要借徐城炼油的壳上市。”
听谢芷这么说道,宋鸿义又重燃希望之光,说道:“对啊,只要这杂碎同意改口,徐城炼油给别人炒作去,我们还可以声东击西。”他脑子里转着心思怎么逼沈淮改口。
不说其他的图谋,仅四到六个亿的大蛋糕,随便分一块,就够他从此过上香车可焚、美人如狗的生活了。
谢海诚摇了摇头,长叹道:“是我们大意了啊,是我们低估李谷了。李谷应该猜到沈淮是什么操性,才会提梅钢撤销上市辅导申请的事情,不然,解释不了他的动机啊。现在沈淮把这柄利剑递给李谷背后的田家庚,田家庚、徐沛就算把徐城炼油的壳白送给梅钢,也不会让沈淮改口的。”
谢芷明白她爸的意思,沈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将球抛出去,田家庚不接球,这边才有改口改方案的机会,不然能如何?
沈淮公开所说的话如果也是儿戏,那新浦港综合开发、徐东铁路改造工程、淮煤开发项目,怎么叫别人相信不是儿戏?
这不是给计经系借口,好让他们将宋系从淮海彻底扫除出境,他们另拉派系内资本实体接手这一系列初成雏形的宏大构想吗?
然而,就算将徐城炼油的壳白送给梅钢,对计经系来说,换得宋系实际性的分裂,意义及价值也是巨大的。
虽然将徐城炼油白送出去,会让梅钢获利,但与宋系彻底割裂的梅钢,顶多只能算是地头蛇,不可能威胁到计经系的地位,甚至还有可能沦为计经系的从属。
想到这里,谢芷心里又是一惊,沈淮与李谷一唱一和,未必就不是早就排演的一场戏啊!
谢芷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个疑点。
不过刘建国也想到这点,说道:“从撤销上市辅导申请到李谷刚才提起话头,会不会都是安排好的?”
宋鸿义没脑子,听说刘建国说沈淮今天的反应可能是跟李谷的合谋,当即就怒得直跳脚。
宋鸿奇摇了摇头,说道:“如果公开翻脸的话,有这个可能;不然的话,可能性不高,李谷不是简单的人。”
谢芷想想也是,这里面涉及到尔虞我诈的复杂博弈,要是田家庚给这边玩了反间计,就成了他们闹出来大笑话了。
第六百零四章 图谋(三)
“哈哈。”李谷下午不参加宋乔生跟赵秋华的会面,在沈淮、宋鸿军之后就离开酒店回到省委,将刚才的事情汇报给田家庚知道,“田书记你是当时没在现场,没看到那一个精彩啊:宋乔生虽然看上去镇静,我想他暗地未必就没有将舌头吞下去的心思。沈淮剑指徐城炼油的反应,真得快得不得了。”
“这浑球,还真是敢在刀锋上瞎走。”田家庚听了李谷详述酒店里发生的一幕,也是哈哈一笑,说道,“有谭启平前车之鉴,宋乔生虽然有些疏忽了,但接下来应该没有给我们看好戏的机会了。”
“现在宋家有老爷子在上面压着,但宋乔生没有容忍梅钢发展壮大的心胸,摘桃子的手段倒是多,而沈淮又是那操性,现在给他们埋个根,你看吧,他们迟早会打翻桌子。”李谷笑道,“不然叫宋系照当前的轨迹跑下去,有些恐怖啊。”
田家庚点点头,轻叹一口气,派系之间的残酷竞争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宋系有宋华坐镇,虽然在政治局没有席位,但影响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贺要退二线,戴成国年龄大了,但宋系另两个正部宋乔生跟成文光都才五十岁出头,至少还有十二到十三年的政治生命。
田家庚都快六十了,明年过后再干一任省委书记,要不能入局,也就只能退二线了。就这样,田家庚都给视为计经系的少壮派,可见正省部级官员的年龄层是怎么一个状况了。
正省部级五十刚出头,现在全国加起来也没有几个,宋系就出了两个,甚至两年前还堪堪让宋乔生担任当时国内最年轻的省委书记,这从另一方面也说明宋系的影响力跟潜力。
然而宋系存在的诸多弊端有两点最为致命,一是保守姿态有违大势,二是保守姿态造成宋系务虚轻实的现实,使得宋系缺乏足够的凝聚力。
说实话,宋系在徐东铁路、淮煤开发等项目表现出来的积极姿态,是叫人震惊的。
除了保守姿态打开之外,最大的变化还在于宋系务虚同时兼重实的变化。
宋系在务虚那一套就已经很牛逼了,再叫他们把轻实的弊端彻底的弥补掉,那整个宋系未来的凝聚力、影响力以及发展,只怕是其他派系难以遏制的。
谭启平、苏唯君、宋炳生所谓宋系在淮海的三驾马车,在给沈淮打断一条腿之后,就一蹶不振。谭启平此时的心情可以想象,而且他也再难复出;同时苏唯君的心思也变得难以琢磨,跟宋炳生的交往也变得不那么亲热——可以说宋系在沈谭之争后,在淮海省级层次的影响力一度给削弱到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