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从记录本下拿出一本薄白皮本子,丢到会议桌的中间。
大家这时候都知道沈淮是有备而来,而且矛头指向就是张有才,他们自然也不再去撞枪口。
沈淮眼睛盯着张斌、张培杰二人好几秒,见他们低头不吭声,才说道:“联合整治,我们要找准缺口、打开缺口,才能将行动更有效的贯彻执下去。这个缺口怎么找?我认为很简单。第一件事就是要成立联合整治工作小组,我担任组长,葛主任、张局长、欧阳局长以及肖浩民镇长担任工作小组的副组长,冯玉梅负责联络工作。张书记既然这么热心,可以给工作小组当顾问,我们有什么经验欠缺的地方,还请张书记你不要留情面的指出来。另外,请东嵛工商所张培杰所长在明天上午之前,将东嵛镇工商所九五年所受理的所有投诉、立案调查及处罚、结案的材料整理好,配合工作小组与市工商局的核审,材料整理工作,具体工作请东嵛镇的肖浩民镇长监督配合。”
说到这里,沈淮看向东嵛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消浩民:“肖镇长,有没有问题?”
大家也都看向肖浩民,肖浩民虽然调来嵛山担任东嵛镇党委副书记、镇长有两年多时间,却是一个不怎么有存在感的人。
张有才地位强势,除了他身为县委常之外,张家在嵛山根深蒂固,他又是镇党委书记、一把手,肖浩民怎么在东嵛镇、在嵛山体现他的存在感?
联合整治行动,本来就只是要东嵛镇政府配合,跟镇党委无关,再一个沈淮要把张有才排除在工作小组之外,自然是直接找肖浩民负责东嵛镇分摊的工作—大家也不觉得意外。
会后,大家闹哄哄的离开,在这场风波平息之前,也不会有人太积极地去找沈淮套近乎。大家心里也都清楚,沈蛮子没那么容易套近乎。
曹俊把会议纪要整理好,冯玉梅找沈淮去签字,敲门进去,见沈淮正在打电话。冯玉梅要退出去,沈淮示意她进去把会议纪要给他,将话筒夹在头颈之间,一边看会议纪要一边通电话。
“我这一炮是轰出去了,但能不能炸出几条鱼出来,就要看你推荐的肖浩民给不给力了。”沈淮当冯玉梅不存在似的,继续讲着他的电话。
冯玉梅听了沈淮的话,心里一惊,才想到自己真是犯糊涂了:沈淮今天突然对张有才开炮,矛头直指同为县常委成员的张有才,自然不可能打没把握之战,手底下也不可能没有一兵一卒。
她也万万没有想到,东嵛镇镇长肖浩民竟然是沈淮的人。
不要说她没有意识到,冯玉梅心想今天参加会议的所有人,大概谁也没有看出肖浩民跟沈淮之前就有关系吧?
冯玉梅知道沈淮是要把火烧到张有才的头上,但张有才在嵛山根底很深,通常说来,就算想整他,也不应该第一天就搞这么大的动静,冯玉梅这才知道沈淮是要把别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好方便肖浩民在底下办事。
见沈淮打电话时,眼神有意无意瞥过来一眼,冯玉梅心头发紧,万一肖浩民叫别人识破,她可没办法解释清楚。
沈淮放下电话,在会议纪要上签过字,但没有急着递给冯玉梅,眼睛看着她,问道:“你怎么认识崔老的?”
“崔老?”冯玉梅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道,“沈县长您是说?”
“崔向东,你不认识?”沈淮也觉得奇怪了,周裕帮他打听来的情报,是冯玉梅前两年在县广电局工作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待遇,工作多年编制得不到落实,四处找人反应得不到解决,最后还是崔向东给嵛山县委写信帮她反映情况。
虽然冯玉梅这次的调职跟崔向东没有关系,但冯玉梅也确实是在嵛向东写信之后,落实编制,并得到提拔。
“哦,沈县长你是说这个崔老啊。”冯玉梅这才明白沈淮说的是谁,说道,“我们嵛山县是革命老区,好几年前县宣传部组织一次老革命家重游故地的活动,那时候我刚进县电视台,我就是那次活动中认识崔老的,崔老人很风趣,我那次就专门负责接待他。后来有两次去徐城,我还去海军干休所看过崔老,倒也没有其他联系。沈县长您也认识崔老?”
沈淮点点头,知道冯玉梅应该是不知道崔向东真正的身份,怕是把他当成普通的海军退休干部了。
也难怪,崔向东是个倔脾气,他给撤销将职后,就当真把自己当成普通的海军退休干部一样,平时都不愿意在燕京露脸。熟悉他的人,也对当年的往事讳莫如深。
崔向东当年给县委写信,大概也是纯粹为冯玉梅的遭遇打抱不平。
沈淮又问冯玉梅:“市委组织部虞成震部长,在嵛山当县长时,你跟他认识吧?”
见冯玉梅听到虞成震这个名字,粉脸一顿发白,想必是想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沈淮没有再多问什么,跟她说道:“我过几天要请崔向东老爷子来嵛山做客,你先跟干休所那边联系一下。”
第四百三十七章 碎片
张有才不过是县委常委、东嵛镇党委书记,官不过副处级,论起家世,给宋家提鞋都不配。
然而,自古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话并非没有道理。
张家人职务虽然看上去都不高,让张家在嵛山县崛起的核心人物张有才的父亲张泰富,在退休之前也不过是嵛山县委副书记。然而张家在嵛山县,却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世家”。
沈淮将记录本摊开,其中一页就详细记录了张有才及张家直系亲属在嵛山县的人脉关系图,密密麻麻的,仿佛一张蜘蛛网。要是别人乍眼看来,都会给这么密的关系网得透不过气来。
张有才的父亲张泰富从嵛山县委副书记的任上退下来,而张泰富的妹妹张春梅曾任县棉纺厂党委副书记,此时还担任县政协副主席;张春梅的丈夫周行文曾担任嵛山县团结乡党书记,此时调任东华市劳动局副局长;张泰富的姑老表翟宝兵,此人退休前担任的职务就张有才此时担当的东嵛镇党委书记、县常委。
张有才兄弟姊妹六人,加上堂表兄弟姊妹以及张家的女婿,共有十一人担任副科级以上职务。
就是这些张家的直系亲属,就已经织成一张颇密的网,潜伏在嵛山县甚至东华市的官场之中,同气连枝,彼此援应。他们真要反对什么,都不用公开站出来,随便在底下使点绊子,普通人想摸着头脑都难。
沈淮是过江强龙不假,但他想要能在之后的半年时间里,给嵛山留点东西,做成点事情,那他就没有时间慢慢地去梳理关系,只能先拿张有才这样的地头蛇一棍子狠打下去,才能震慑住其他人。
琢磨过张有才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沈淮将手中的笔记录翻过一页,在这页只写了一个名字“罗庆”。
嵛山湖水库管理站副站长罗庆。
沈淮又拿起笔,在“罗庆”之后,写上冯玉梅的名字。
沈淮刚要再在这页纸上添个名字,摆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见是孙亚琳打开来的电话,沈淮掐掉手机,拿座机拨回去。
虽然在县政府里,这边的手机信号还是不稳定。梁振宝、高扬他们用的还都是“大哥大”,沈淮也没有办法要邮电局专门给他的手机加强信号源。
“这时候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来?”沈淮说道,“算着行程,你不应该陪你爸在去徐城的路上?”
“你以为我爸带着小情人到国内来休假,就高兴我在他前面碍眼?”孙亚琳说道,“老娘这段时间累惨了,春节前想到嵛山去休个假,才没时间陪那几老色鬼去徐城呢。”
“别把你爸说得这么不堪吧,说不定人家在正常的工作关系?”沈淮知道孙亚琳说话百无禁忌,不过他想到孙启善身那个红发法国女郎,大冬天穿衣服都恨不得把半个奶子挤出来,心想她跟孙启善的关系能纯洁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