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放升空的白色烟雾,说明梅钢二厂正在进行试炉作业。
孙启义虽然对炼钢业务不熟悉,但他长期负责长青集团在亚太地区的产业投资,对重工业生产的情况,要比普通人了解得多。
他上午在考察合资钢厂建设进度的同时,也默默观察梅钢二厂炼钢线烟雾排放持续时间及间隔时间规律——种种迹象都说明梅钢二厂的试炉作来,是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之中。
虽然他曾断定沈淮会在梅钢新厂建设上栽大跟头,虽然他几次在给集团总部的调查评估报告中,对梅钢新厂项目给予风险不可控的判断,但就今天所见情形来看,梅钢新厂试炉的情况,未必就如他所期待的那么糟糕。
山崎信夫注意到孙启义的失神,他也抬头往梅钢二厂方向看去。
山崎信夫在君浦钢铁厂工作了六年,才调到富士制铁的总部担任社长室总经理一职,期间也主持过海外钢铁厂的建设。他对电炉炼钢的技术细节,要比孙启义熟悉得多。除了烟雾排放的时间间隔规律外,他还能从放空响声等更多细节上,去判断梅钢新厂的试炉状况。
不过,山崎信夫对梅溪新厂良好的试炉作业情况,没有孙启义那么惊讶。
山崎信夫虽然厌恶沈淮这个人,但对沈淮的能力没有偏见。
当初在诸多有利条件已经不在的情况,山崎信夫依旧主张在梅溪镇建合资钢铁厂,就是看到梅溪镇在沈淮主导之下,在钢铁产业总体规划布局上的高明之处。
这种高明的布局,使得合资钢铁厂的建设周期及建设成本,都大为缩减,节约下大量的资金可用作生产周转资金。山崎信夫也相信,合资钢铁厂将来的运营成本,也将低于中国其他钢铁企业的平均水平。
在这种情况之下,山崎信夫并不怀疑梅钢二厂在沈淮的主持下,能否成功建成投产。
当然,梅钢二厂在短短不到七八天的试炉之后,作业就稳定下来,试生产的强度也在渐步提高,这还是叫山崎信夫深为惊讶。
山崎信夫一年多来,有大半时间都在东华,对梅钢跟市里的微妙关系也多有了解,他看到孙启义等人的脸色不喜,自然也不会不识趣凑上去说什么,准备送孙启义、谭启平他们离开合资钢厂。
当然,能从烟雾排放情况里看到更多细节的,除了山崎信夫及合资钢厂的工程师之外,今天随同参观合资钢厂建设的淮海省钢铁集团总经理范文智,心情也很复杂。
高天河注意大家的情绪,似乎都给梅钢新厂排放的烟雾吸引过去,搞得大家都心情低落,他担心接下来的重组框架协议洽谈会受影响。
刘伟立则安排车辆从停车区驶到办公楼前来,安排范文智、孙启义、谢海诚等人陪同谭启平、高天河上车,由两部警车开道,返回南园去。
从梅鹤公路拐上渚溪大道时,刘伟立突然注意到路口上方突然多了一副横幅——作为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办主任,刘伟立很注意活动细节上的安排,他没记得过来时这边路口悬挂有横幅。
注意到前面的车减速,刘伟立坐在副驾驶位子,也倾身抬头去看悬挂路口的横幅,眯眼看到“热烈庆祝梅钢集团二厂试炉180小时,成功达产五千吨”字样。
刘伟立心头蓦然一惊,他不知道这横幅是不是梅钢派人故意悬挂到这路口,好叫他们返回能看见,他能知道的是,谭启平看到这样的横幅,心里定然不会有多高兴。
就在刘伟立惊疑之间,前面的车辆则往路边停靠,等前面的车辆不再遮挡视线,刘伟立才骤然看到路边早就停了一辆桑塔纳,沈淮正站在路边,靠着车门抽烟。
刘伟立头皮发麻,看到孙启义、谭启平他们在前面下了车,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下下车走过去,他不知道沈淮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竟然选择这个时机悬挂横幅示威。
看着谭启平、孙启义、谢海诚他们的脸,阴得能挤出水来,沈淮心里都快笑出一朵花来,大步朝孙启义走过来:“表舅啊,你到东华来,不跟我说一声,怎么也不让亚琳知道?要不是我今天刚好从江宁回来,就跟你错过去。你到东华来,我都没有好好招待你,这要是传出去,别人都还不得怪我不懂礼貌啊?”又朝谭启平说道,“谭书记,你也真是的,我人虽然不在梅溪了,但我两个舅舅到东华,你总不能瞒着不让我知道吧?”
孙启义心里直跳脚,后悔下车来,心想着就应该当作看不见,让车子直接开过去好了,就不用看这小子得意忘形的嘴脸。
孙启义摸不透沈淮候在这里的用意要车靠边,谭启平只能主随客便,给沈淮一通挤兑,也只能绷着脸不说话,心里直后悔下车来。
“省钢的范总在车上吧?”沈淮探头望后面那辆黑色奥迪看过去。
“你等在这里,是想见范文智?”谭启平阴着脸问道。
“哦,你们要是不停车,我就跟着你们去南园。”沈淮说道,“我刚知道市里跟省钢、海丰、长青集团重组市钢的框架方案。我虽然离开梅钢了,还依旧还是关注梅钢的发展。市钢有意作价一亿五千万出售合资钢厂35%股权,我想相同的条件下,梅钢有优先收购的权力。既然你们下车来,我就跟你们说一声。”
这一刻,谭启平脸都气绿了,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就要发作。
当初沈淮袖手而走,决意不插手解决市钢危机,今天却又截道发难,任他再好的脾气,也难以忍受。
看着谭启平忍不住就要发作,沈淮心里却不怕,却也认识到他跟谭启平之间,已经不再存在任何的信任基础,甚至都没有妥协的可能。
沈淮故作姿态地说道:“谭书记啊,你可不要骂我啊,我也是一心为市里着想啊。以一亿五千万向合资钢厂35%的股权,这个价格太低了,市里为建设合资钢厂,投入这么多的资源,最后只能得到这点回报,太吃亏。梅钢方面在知道市钢重组的框架方案之后,经过紧急讨论,认为可以为这部分股权出价一亿八千万。当然,海丰及长青集团出价超过这个数,梅钢则放弃竞价,不过在此同时,梅钢作为小股东,对海丰及长青集团无法充分信任,同时也要海丰及长青集团需收购梅钢持有合资钢厂15%的股权。谭书记,你总不会认为我是来给你捣乱的吧?”
听沈淮这么说,就算明知道他是过来搅局的,谭启平也不好发作。
梅钢将合资钢厂35%的股权价码,整整提高了三千万。
这不是一笔谭启平能随便拒绝的小钱,他要拒绝了,坚持以原价将这部分股权转让给海丰及长青集团接手,接下来他就要面临故意坐使国有资产流失的严厉指控。
只是,这小子的用意是什么?是示威,是表示他即使不在梅钢担当任何职务,一样能决策梅钢事务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 做客
不管沈淮的意图究竟是什么,沈淮提出的条件却不容拒绝。
国内九四年就正式实施公司法,对公司股东的优先权益以及在防止大股东侵害中小股东权益等方面,都有明文规定。
大家都知道沈淮跟梅钢都不是软柿子,无法以势相压,那一切就都得照着游戏的规则去玩。
游戏规则就是,倘若海丰及长青集团,还想收购合资钢厂的股权,就需要高过梅钢的竞价,同时还需要附带收购梅钢对合资钢厂持有的15%的股权。
这个价码,要远远超过孙启义来东华之前的预估。
孙启义就站在路边,眯眼看着沈淮,他甚至搞不清楚,沈淮突然跳出来搅局是针对谁。
针对谭启平、针对谢海诚,还是针对他?
孙启义在商海沉浮半辈子,自然也不会轻易给沈淮这个毛头小子唬住,从容淡定而笑,问道:“梅钢能拿出一亿八千万资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