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记,怎么了?”沈淮坐在椅子上,手搁在桌面岿然不动,抬头看杜建的同时,脸上还挂着笑,“关于工作日中午禁酒的事,我觉得县里也应该是发文了,我们党员总不能带头违反政策吧。”
陈丹这一刻担心杜老虎真扑上去对沈淮就拳打脚踢。
杜建脾气暴躁,这些年在梅溪当惯了山大王,对政府人员动辄臭骂,也曾有副镇子挨过他耳刮子的事情发生。
杜建脸上的肉跳了跳,甩着袖子将凳子踢翻到一边,骂道:“这饭老子不吃了。”
“噔噔噔”就走出去,差点还把堵在门口的陈丹撞倒。其他人知道沈淮是个狠角色,上午会议上能当杜建的面抽黄新良的脸,他们心里再恼,也不敢破口相骂跟这个新来的书记直接结仇,但也移凳离桌,跟着杜建后面就走了出去。
陈丹这才知道,何云刚才跟她说的,一点都没有夸张啊:这个沈淮啊,就是一条混江龙,就是一个混世魔王啊。
第四十章 不欢而散的筵席
“这饭看来是吃不成了,也好,今天我死去的老娘散祭,能赶回去磕个头。”
何清社看着沈淮第一天过来跟杜建势成水火,杜建已经给撩得跟火药桶似的,随时都会爆炸,他有心帮沈淮,但也怕兜不住事,闹大发把自己搭进去,想着还是暂时抽身站出去为妙,当下就找了借口,也不留在接待站陪沈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月莲拍着大腿,看着突然间走得空荡荡的宴会厅,也有些发蒙。她刚才进门时见杜建对沈淮那样子,还以为他肚量小,容不下新过来跟他抢权的新书记,哪里想得新来的书记,会如此的不近人情,会如此的肆无忌惮地伸手往杜建脸上抽。
沈淮跟没事人似的站起来,看着宴会厅中央空荡荡的三张圆桌,说道:“别人都走了,我还是要找地方吃中饭。这里太空旷,何经理给我换个小包间。”
何月莲看着沈淮那张白净的脸,恨不得想上去抓两把:叫你小白脸嚣张,叫你小白脸猖狂!
心里怒火再沸腾,何月莲也清楚杜建能忍着气甩手而走,眼前这小子一定有些能量,不是她能惹的。
这年头能这么嚣张而不给人乱脚踩死的,那一定是有他嚣张的本钱。
不过何月莲也忍不住心头的恶气,寒着气对陈丹说:“你给沈书记换个包间。”“噔噔噔”的扭着屁股就走了,其他服务员也屏息宁神的溜了出去,就仿佛这边有只大老虎似的。
“刚才对你的语气冲了些,没生气吧?”沈淮笑着问陈丹,“跟你说对不起了。”
搬酒进来沈淮那一声质问,陈丹心里是有些不痛快,但想到他是借题对杜建发难,也就想开了,没想到他还有心道歉,心底有些发热,笑了笑,说道:“我能生你气?不过,这样子,真的合适吗?”
“是啊,把所有人都得罪光了,真的合适吗?”沈淮顺着陈丹的语气又自问了一句,“对了,换着房间说话吧,这边空荡荡的,感觉怪怪的。”
“你说你,这三桌菜怎么才好?”陈丹看着三大桌已经摆了半满的碗碟发愣。
“何月莲每年能捞不少了,浪费三桌菜也赔不死她。”沈淮笑了说道,“你直接帮从这里端两盘菜过来,不过要盯紧一点,不要叫姓何的有机会往里吐口水。”
“你也真是的,谁没事干这缺德事?”不过话出口,陈丹她的脸先红了,好像干的坏事给沈淮窥破一样。
陈丹先领着沈淮进二楼的包厢,包厢临街,隔着窗子能看到黄新良跟何月莲站在接待站外面说话。杜建以及其他镇领导已经离开,不知道到哪里吃中饭去了。
陈丹拿着漆盘子挑了几样小菜端上来,沈淮看只有一副碗筷,问道:“怎么只有一副碗筷?”
“你还有朋友要过来吗?”陈丹故作糊涂地问道,她知道要是今天跟沈淮一个桌子吃饭,谣言乱传不说了,还一定会给何月莲挤兑死。
“我约了赵东下午来梅溪。”沈淮也只是调戏陈丹一下,见她聪明的避开,也就言止于此,见她站在门口,也不进来也不退出去,问道,“你进来坐坐没有关系吧?”
“我今天是包厢服务员咧。”陈丹嫣然而笑,就站在门口跟沈淮说话。
“得,帮我盛饭。”
沈淮将碗伸出来,陈丹便走进来帮他把饭盛好。
沈淮扒了两口饭,就把碗放下来,将皮夹掏出去,递给陈丹,说道:“你去帮我把账结了。”
“你是副书记呢,签个字挂账就是,何月莲再给你脸色,也不会真叫你拿现钱付账。”陈丹站在门口不动弹。
“要说一点招待费都不批,那是不近人情。”沈淮说道,“关于接待费的使用,有两个方式:一是个人在接待用餐时先行垫付,然后拿票到财务部门说明理由实报实销,每个月给相应级别的干部一个报销上限。一个就是直接签字挂账,由接待站到年尾跟财务部门核账。你说接待站这边希望哪种方式?”
“那当然是后一种啊。”陈丹说道,“就算不设报销额度,也是后一种签字挂账好啊。签字挂账,就方便镇上的干部不管公事私事,都来接待站吃喝。何经理又不怕政府会赖账,自然是希望镇上的干部吃得越多越好,喝得越多越好。”
“但对政府,对钢厂呢?我来梅溪之前,就把情况打听清楚了,镇上跟钢厂一年在接待站吃喝将近九十万,够全镇机关人员发一年工资加福利了。”
沈淮说道,“绝对杜绝吃喝不可能,在国内办事不外乎人情,我不能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但什么事都要有度。这个费用要降下来,降到相对合理的水平,要严格控制财务费用,采用第一种方式就很合适。不过,真要采用第一种方式,也必然会叫那些已经习惯了签字挂账、混吃混喝的干部在背后骂娘!你看,不管怎么样,我过来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何不打开始就把大家都得罪干净了?”
陈丹睁大眼看着沈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解释这些,但心里还是有些高兴,低头看着脚下的地砖,压着声音说道:“也没有必要一开始就光着膀子上啊,工作再难,也可以慢慢开展啊。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了,你今天才第一天到梅溪,还没有站稳脚呢;杜老虎可是条很厉害的地头蛇,黄鼠狼、黄新良他们,也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杜建在梅溪镇是头老虎,但他在县里呢,还不乖顺得跟条狗似的。”沈淮笑了笑,“在市钢厂,你看到我是什么作风,市政府秘书长葛永秋已经调任霞浦县副书记、代县长,葛永秋的脸,我都敢抽,在杜建面前叫他长气焰?”
陈丹抿着嘴不说话。
“不过,你说的也对。”沈淮说道,“我打开始不应该这么冲动,到梅溪后应该先按兵不动,先熟悉梅溪镇的情况。镇上那么多干部,也不可能个个都跟杜老虎一条心,何清社就跟杜建尿不到一个坑里去。有个半年时间,在梅溪站稳脚,再跟何清社等干部联手,那时候对抗杜建就更有把握;再有半年时间,也足够去争钢厂的控制权——对了,你知道我上午刚刚给任命作钢厂的厂长吧?”
“刚听说。下面都说杜老虎把你架空了,才叫你反应这么大。”陈丹说道,“不过钢厂的人差不多真都是杜老虎的亲信,你真要管理钢厂,还真要花上一年半载的水磨工夫才可能成功。”
“如果我是一个老成的政客,就不应该操之过急。”沈淮自嘲地一笑,说道,“但是钢厂等不及啊。我与赵东分析过,梅溪钢厂的情况要是再这么拖上半年,怕真没救了,还不如关停清算得了。”
“是嘛?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陈丹睁大眼睛看着沈淮。
她只是因为海文赔偿的事情托付过赵东,之后跟赵东也没有什么联络,倒是陈桐帮着沈淮搬家,跟赵东见过两面,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沈淮怎么会跟赵东跑得这么熟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