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以前在市钢厂,给压在底层翻不了身,对东华市上层的关系网了解很少,也就知道东华四公子及周、顾、高、陈、赵、虞六大家一些众口相传的大众消息,但上流权贵之间更具体、更复杂的裙带关系,特别是他们如何利用官商的关系大发其财的事情,就不是很了解了。
而之前的沈淮目中无人,把鸟不拉屎的东华市地方权贵视作土包子,不屑了解,也不屑接触。
结果造成沈淮这时对东华地方上的关系网了解很浅。
谭启平将要来东华任职,不把这种种裙带牵扯的关系理清楚,就算手掌市委书记的权柄,要有什么大的举动,也会举步维艰;陈铭德在东华的遭遇,就是教训。
谭启平将这个重任托付到他头上,沈淮想要较深地了解东华地方权贵错综复杂的关系网,找熊文斌是最合适的。
熊文斌要不是太讲原则,他这时就是这圈子里的重量级人物。
要是东华的官场是正常的,不是病态的,以熊文斌经营市钢厂的能力跟成绩,这时候下去当个县委书记或直接副市长,都是正常的。
原则,原则……沈淮想到这个词,也是心里苦涩,要不是自己太讲原则,不愿意跟顾同他们同流合污,他怎么会给踩了这么年没能出头?
滚他妈的原则去!
沈淮心里发泄的唾骂着,但又不得不承认,现在即使换了身份,有些太下作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出来——也不知道老熊坐了两三年的冷板凳,心思有没有变化,不过又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突破的。
沈淮回到筒子楼,看到赵东跟他未婚妻都已经过来了。
一尾斤把重的“野白条”,都不够大家塞牙缝的。
一向不喜欢热闹的熊文斌,这次却意外的要妻子索性办一桌宴,多请些人来凑热闹。
赵东今天不用上班,接到电话,下午很早就带着他的未婚妻肖明霞过来打下手。不过他人到了之后,只是坐着陪熊文斌聊天,将他女朋友打发进厨房帮忙。
肖明霞是市钢厂的一枝花,沈淮自然不陌生,心气高的赵东拖了小三十未结婚,看到肖明霞进厂,才努力花了一番心思追上手。虽说两人还没有结婚,但看肖明霞胸挺屁股圆的,也知道两人早在床上滚开了。
沈淮过来后,熊文斌拿出棋盘来,说他大女儿熊黛妮、女婿周明以及他之前在市钢厂的另一个旧部杨海鹏都要过来吃晚饭。
熊文斌的女婿周明,也是从市钢厂出去的;不过沈淮在市钢厂时,与杨海鹏、赵东关系更密切。
随着熊文斌的调离及随后的失势,沈淮与赵东继续留在市钢厂里,杨海鹏是个火暴脾气,受不了那份闲气,两年前主动下了岗,现在开了一家建材店。
周明与熊文斌的大女儿谈恋爱,熊文斌就利用手里剩余的那点能力,将他从市钢厂调到市计委。不过周明在市计委只是普通科员,熊文斌也没能再帮上忙,他与熊文斌的大女儿熊黛妮结婚,甚至连套房子都没能捞到。
杨海鹏与周明还要过会时间才过来,沈淮与熊文斌边下棋,边聊东华的风情世俗。
熊文斌对东华上层关系网的各种掌故也是十分的了解,拈手道来,站在旁边的赵东却是奇怪:老熊怎么换了一个人,这些嚼舌头的话题,以前从没见他聊得这么津津有味过?
沈淮对熊文斌也是极熟悉,自然知道他的反应不同往常,很多话题他都故意就着自己往深里说,心里知道:老熊是看出什么来了。
但细想谭启平将到东华任职的消息不会这么早传开,而在陈铭德死因做文章的事情虽然会有一些传闻流出去,但真正能想透其中关窍的人不会太多,而且口风都不是松的,想来老熊应该是在其他方面看出蛛丝马迹。
熊文斌的聪明跟敏锐,这个是毋庸置疑的;但熊文斌摆出来的姿态,叫沈淮心里微叹:老熊也免不了要向现实低头啊。
第二十六章 我为你驱花赶蝶
熊黛玲到黄昏时才从梅溪镇回来,也不知道她怎么搞得,回家额头上亮晶晶的一层汗,脸红扑扑的直喘气,回到家就生气的抱怨:“下公交车就遇到一变态,开辆小车了不起,跟着人家走了一路,看我进了楼,还把车停在外面。”
沈淮抬起头来。
熊黛玲虽说才十九岁,但也长开了,穿着米黄色的开衫,苗条的身材显得修长挺拔;脸蛋甜美,有一种透明的白皙,唇红齿白,气质倒一点不给她此时气急败坏的样子所破坏,反而咬唇气苦,眼睛流露出一股无可奈何的怨气,看上去格外的可爱。
熊文斌家就在筒子楼大门的顶上,沈淮探头看了看窗外,街边还真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车没有走,看不见人,应该是坐在车里,大概是以为熊黛玲只是进楼来躲他,想在那里堵门截人。
沈淮笑了笑,指着窗台上的花盆,跟熊黛玲说道:“对付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端个花盆砸下去,立马清静。”
熊黛玲可不敢这么放肆,吐了吐舌头,看了看她爸:“要不要泼盆水下去?”
白素梅为女儿给登徒子纠缠上气愤,这大白天的就纠缠不休,要是晚上遇到还得了?
白素梅正想下去理论,把那个登徒子骂走,沈淮起身拿起窗台上一只花盆,抬手对着车顶就砸下去,也不看砸的效果如何,就把头缩回来,随手就把窗户关上,跟熊文斌笑道:“咱接着下棋。”
屋里人就听着“砰”的一声响,吓了一跳。哪里想到沈淮说砸就砸,也根本不怕砸到人。听着声响,那车子可是给砸得不轻……
不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骂街声:“谁他妈的不开眼,谁他妈砸的花盆,谁眼睛长屁股眼上了,谁敢他妈砸老子的车。你知道老子是谁?谁他妈的不站出来,老子要他好看。”
赵东他们几个心里忐忑不安,也不敢露头去看车子砸成什么样子:一辆轿车动辄几十万,砸了他们可赔不起。偏偏沈淮跟没事人似的,坐在那里移子下棋。熊文斌眼睛跳了跳,但见沈淮这副样子,也就当没事发生过,接着下棋。
外面骂声不绝,越骂越难听,最后也是气急败坏,威胁着要烧楼。
这句话一出,没过了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又是“啪”的一声,不知道谁把东西砸下去,接着听见骂街的那小子忙不迭地怪叫着躲开。
沈淮笑了,侧过头来跟憋了很久的赵东、熊黛玲以及肖明霞说道:“这小子也真是不开眼,威胁着要烧市政府的机关宿舍楼,这不是找砸吗?现在他激起众怒了,你们可以打开窗户放心砸几个鸡蛋下去,凑凑热闹!”
熊黛玲兴奋劲来了,真要给找鸡蛋,给她妈抬手拦住,想探头出去看究竟也不让,怕给人认出房间来。
白素梅还是有些担心,说道:“要是找上门来,可怎么好?”
熊文斌看了气定神闲的沈淮一眼,心想:他真是个敢惹事的主,也是个能惹事的主啊,东华这浑水潭里叫这么一条混江龙闯进来,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熊文斌见老伴还是担心,说道:“没什么事,市政府宿舍大楼没那么好欺负,就凭他威胁要烧楼那句话,警察来了也只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改革开放了,有钱人越来越多,社会风气也越来越邪,但这天下还是共产党的天下,谁能翻天?”
市政府机关宿舍,住着许多刚参加工作的未婚年轻人。
不要看这些年轻人刚进市委市政府机关工作,级别看上去不高,但个个心高气傲,何时怕惹过事,何时怕事惹到头上来?
就是那些给“遗忘”在这里的机关老干部,也不是受气的主,能叫人威胁烧楼还不吭声?
熊文斌话头刚落,就听见整栋筒子楼就有许多人找开窗子对着外面厉声训斥者有之,破口大骂有之,也有接着砸东西的。“你娘的,有种就派人烧楼,弄不死你,爷姓字倒着写,也不打听打听这边是不是你能惹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