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轩循步走了下来，李治正在楼梯口左右徘徊，见到他突然下来，反而一愣。</p>
低声道：“掌柜的。”</p>
“嗯。”</p>
杨轩应了一声，没有说话，直接走到酒楼侧面的一个窗口，吹着凉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一些。</p>
彻夜的糜烂气息，也随着凉风，点点吹跑。</p>
李治低着头站在后面，犹豫良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等了片刻后，时间也渐渐向着陈仙儿等人来酒楼的时间推近，不再纠结了，抬起头来，望着眼前削瘦，挺直的身姿，迷茫道：</p>
“掌柜的，我最近心中，有些困惑，不知如何是好，希望您能给我解惑一二。”</p>
“你说。”</p>
杨轩神情平静，没有回头，凝望着窗外长安城的早晨，行人渐多，逐渐开始忙碌，轻声说着。</p>
李治像是得到了激励般，复杂的心绪也微微拾起，目光中透着犹豫和挣扎，最终吐声道：</p>
“掌柜的，我发现，自从入住了东宫后，心中的烦恼较多，使得我事事都忍不住多想一下，而且，在顿悟后，感觉....”</p>
“感觉自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p>
说到这，李治的神情，明显有着恐惧之色，逐渐变成一个自己陌生，甚至害怕的人，这种类似于慢性死亡的过程，对于他这个十一岁的少年，还不是可以出承受的。</p>
杨轩回转身来，看着李治面上，从未有过的复杂之色，眸中闪过一丝惊诧。</p>
其实像李治这样的情况，他早有预料，智慧汤圆的顿悟，开悟，开的是哪个方面。</p>
其实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时吃的人所处的环境，以及内心最深处的想法拷问。</p>
有着智慧汤圆其内夹杂着神奇的开悟能量，自然会以超过当时大脑负荷的高速运转，层层解析，步步紧凑。</p>
就拿兕子来举例，兕子的生活阅历较少，想的东西也不多，所以在那场开悟过程中，多是对以前听到，或者看到的问题进行明悟。</p>
比如‘心疾’这个词，便是以前听到过，但不知其具体意思，等到吃了汤圆后，却是有了明显的理解。</p>
而李治所学，还有阅历，却是比兕子多上太多，再加上当时正好处于李治刚刚入主东宫的时刻。</p>
面对太子之位的诱惑，面对皇位的诱惑，那时自然就成了李治最需要面对的情况了。</p>
无论是太子之位，还是皇位，很明显，都是上位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帝王心理。</p>
并不是说，有着帝王心理就不好，恰恰相反，对于李治这种天然的接班人来说。</p>
却是对方最需要的。</p>
但需要考虑的是，帝王心性，不仅包含着至高无上，言出法随的心理，以最理智的态度，思考着眼前的一切，权衡着利弊，什么时候，该做什么。</p>
还包含着其内的阴暗一面。</p>
且莫以为，有了帝王心性，就绝对是好的，对朝廷，对天下百姓就会是好的了。</p>
帝王皆多疑，而且专权独横，没有足够的阅历和心胸，是控制不住的。</p>
就像是一个幼童骑马，不是幼童让马随着他心意走，而是幼童在被动的跟着马走。</p>
主次之位，反了过来。</p>
而说到这里，就得提一下之前已经吃了智慧汤圆的李世民和那些国之重臣了。</p>
他们也都是阶级的上层，心性其实也或多或少都发生了一些变化，但那些人，大半辈子都是在跟着天下最精英的一群人博弈，下着天下这盘大棋。</p>
心性绝对坚毅。</p>
所以，才没有李治这般的心绪浮动，改变的这么大。</p>
对于他们来说，增长的只是智慧，增强了思维运转能力而已。</p>
而李治天生纯孝，性格宽厚，与帝王心性，却有着大大违背，所有才会有着此刻两难的心理。</p>
既对自己年少，受不了尊位的诱惑，又是害怕，自己成为那样的人。</p>
“你想成为那样的人吗？”</p>
杨轩的话，似是有着魔力般。</p>
李治的表情，渐渐恢复，露出认真思考的神色，随后坚定的摇了摇头：“不想。”</p>
“但....”</p>
说到这里，感觉有些羞赧，没好意思说下去。</p>
虽然不想成为那样的人，但对于太子之位，以及未来的皇位，明显还是很有想法的。</p>
但这种事情，却是不好明说的。</p>
这让他感觉自己，有着既想随着自己心意去做事的心理，又想要得到和自己心性，似乎不匹配的大位。</p>
权利，地位，哪个男儿不想一手揽之？</p>
“但你又想做太子，未来做皇帝，对吗？”</p>
杨轩淡声的说着，直接给对方说了出来。</p>
既然想解开心结，若是连自己最深处的欲望都不敢说出来，最多也是治标不治本的自我安慰之话。</p>
对于李治，杨轩并不感觉厌恶，不然也不会让他做这么久的店小二了，既然是自己的店小二，此刻自然也是想给对方再来一次拷问。</p>
坚定其心，明其本意。</p>
李治一惊，仰起头来，实在是有些没想到，掌柜的会说得这么直白。他家老头子还没死呢。</p>
这话若是让父皇听到，后果他都不敢想。</p>
见着掌柜的神情的平静以及带着肯定的神色，像是在说着什么随意的话语般。</p>
心中震动，而且，酒楼内也没有他人，李治横下心来，坚定的点点头：“对。”</p>
“请掌柜的教我！”</p>
李治拱手一礼，恭声道。</p>
孺子可教也！</p>
杨轩暗中点头，能直面内心最深处的欲望，就算是踏出最关键的一步了。</p>
不过，这还不够。</p>
“你觉得你父皇，还能活得几载？”</p>
李治身体一颤，震惊的看着杨轩，这话，他怎么敢说？</p>
而且，还是问得自己。</p>
这一刻，李治吓得额头虚汗都冒出来了，回口就急忙说着：“当然是...”</p>
突然看到杨轩那直视人心的目光，把即将脱口而出的千秋万载给收了回去。</p>
神情挣扎，犹豫不断，知道掌柜的，必定不是想听这堂皇之言，但，那可是他父皇啊。</p>
最后，不知是杨轩给的勇气，还是他自己，真的不再顾忌了。</p>
李治低着头，弱声道：“最多，二十载。”</p>
李世民现在已经四十多岁，在这个古代平均年龄不超过六十，并且作为皇帝的这个高危职业，说有二十载，绝对是多了。</p>
不过对此，杨轩也没在意，而是淡声说着：“既然还有二十载，你现在急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