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李月驰唐蘅打断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李月驰很慢地眨了眨眼睛,说:怎么会?我很害怕,我怕我一出国,咱俩就完蛋了。我不是怀疑你,我哎我也说不清,我可能就是没法说服我自己唐蘅垂下双眼,迟疑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太固执了?我其实不想让你知道的,哦,是不敢让你知道。李月驰又趴在唐蘅身上,湿热的脸颊抵着他的肩头。他沉默,唐蘅心惊胆战地等待着。半晌,李月驰轻声说:那天晚上我在想,这就是你说的「免费」吗?嗯?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用做,竟然可以和你在一起你为我牺牲这个,牺牲那个,反正我只要站在原地等着就好了。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一切都有代价李月驰喃喃道,我考上大学的代价是赵老师,本科毕业的代价是天天打工,当时本来想毕业就工作,我爸说他身体还行,叫我能读就读。我来读研了,代价还是打工就像买一盒炒面,得付钱。我得到什么都要付出代价。我我不用。对李月驰说,你不用。所以我经常想我怎么会遇见你呢?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我第一次遇见你那天晚上,你在「长爱」门口唱歌,周围的灯亮闪闪的,像做梦似的。唐蘅怔了怔,感觉心跳又开始加速,他忍不住问:你喝酒了?没喝李月驰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就是想说胡话了。第86章 遥敬一杯米酒这天下午他们总共做了三次,后两次时李月驰不再说话,只是定定望着唐蘅,在他身体里不停进出。到第三次结束,两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唐蘅的黑发被汗水黏在脸上,他甚至没力气将它们拨开。李月驰低头附在他耳边,用气音说:我还是喜欢之前的颜色。唐蘅已经累得快要睡着了,含糊地问:什么之前的颜色?头发李月驰伸手把他的发丝拨开,很轻地捻了捻发尾,之前有几缕橙红的。唔,公司非要我弄成黑的过段时间再染吧。没事李月驰笑了笑,这样也很好看。睡一会儿唐蘅嗓音沙哑,我不行了,累死了。唐蘅嗯?李月驰起身,拿来他们的保温杯:喝一点再睡,你的嗓子太干了。唐蘅瞥他一眼,佯作生气道:怪谁?李月驰诚恳地说:怪我保温杯里是温热的米酒,味道酸甜,入口顺滑。唐蘅一口气喝下大半杯,他眯着眼睛,朝李月驰努努嘴。李月驰便抽出一张纸巾,为他把唇上亮晶晶的米酒擦干净。唐蘅倒在床上,又用指尖戳了一下李月驰的手臂。李月驰下床,打开空调,25度。睡吧唐蘅轻声说。嗯李月驰在他身旁躺下,环住他的腰。唐蘅很快就睡着了甚至比平时还要快,并且,睡得很沉。李月驰知道这是药效的缘故。空调发出低低的「嗡」的声音,燥热空气逐渐冷却,李月驰的指尖轻抵在唐蘅肋下,他能感觉到唐蘅的呼吸已经变得悠长而平稳。唐蘅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唐蘅的脸。但是也不缺这一次,李月驰这样安慰自己。他太熟悉太熟悉了唐蘅熟睡时偶尔有一些孩子气的小表情,皱眉,撇嘴,小狗似的顶顶鼻尖,像是梦里在和人吵架。如果感觉冷了,唐蘅会无意识地蜷起身体;热了,他会来回翻身,睡得很不踏实。李月驰知道今天做得过了,去找唐蘅的时候他不断告诫自己,要忍住。科学家说身体的记忆比大脑记忆更持久,所以有些滑冰运动员失忆之后,哪怕忘记了理论知识,也还能继续滑冰。李月驰不希望唐蘅保留太多关于今天下午的记忆,所以他一再克制自己,很多想说的话,忍着没有说出口;很多想做的事,倒也的确来不及做了。可他还是没能完全克制住,他知道唐蘅被他弄疼了,他的力度太大。如果身体的记忆真的比大脑记忆更持久,那么是不是说,就算很久之后唐蘅淡忘了关于他的一切,至少,身体还留有那么一丝熟悉?做?爱的时候他甚至想到以后,唐蘅是不是也会和其他男人做这件事?他们做这件事的时候,唐蘅会忽然想起他吗?身体的记忆比大脑记忆更持久哪怕只是想他一瞬间,也好。这些念头真要命。好像他还没动手,自己先死过一次。五点十七分,不能再拖了。李月驰缓缓收回手臂,把空调被展开,盖在唐蘅身上。他很想再吻一次唐蘅的脸颊,但他怕惊醒唐蘅,而且今天已经吻过很多次了。李月驰沉默片刻,食指勾起唐蘅的一缕头发,俯身,吻了他的发尾。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唐蘅熟睡的模样。李月驰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拿上钥匙,最后,他把唐蘅兜里的钱悉数取出。有零有整五十二块八毛钱。他知道钱对唐蘅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那就让他最后自私一次,从唐蘅那里,最后一次,拿走点什么。等到某一天,他垂垂老矣时,如果身体的记忆和大脑的记忆都不作数了,那么至少,他还有一点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作证。李月驰悄无声息地关上门,他爱的人,仍在熟睡。五点半,唐国木开完会,慢悠悠走向办公室。他这两天高血压犯了,视力不太好,而这个时间,走廊里的灯又还没开。所以当他看见办公室门口的模糊人影时,心头竟然升起一丝恐慌。虽说他自掏腰包补偿了那对夫妇二十万,但乡下人不识抬举,竟然嫌他给少了,最后还是院长出面,又从学院拨了三万块钱给他们。前方的人影高高瘦瘦,显然是个男人。不会是他们找了什么乡下亲戚,来闹事的吧?又向前走几步,唐国木看清那人,倏地松了口气。李月驰穿件宽大的白衬衫,牛仔裤,低眉顺目站在他面前。老师李月驰不看他的眼睛,低声说,我我想和您说几句话。唐国木嗤笑一声,想把手里的教材甩到他脸上,不过走廊有监控,还是算了。进来吧唐国木漫不经心地说。他开了门,进屋,坐在他的皮质座椅上。李月驰跟在他身后,把办公室的门关上了。说什么?唐国木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歉就用不着了,孩子。李月驰扬起脸,咬字很清晰:我不是来道歉的。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非常冷静。哦,那你要说什么?老师,我打算离开汉大了。果然如此。唐国木暗自庆幸,这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滚蛋了,付丽玲也就满意了。今天中午他告诉付丽玲那女孩自杀的事,付丽玲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似的女人就是胆子小。那你和唐蘅打算怎么办?分手太好了,付丽玲一定会满意。行了,我知道了唐国木不禁露出一个微笑,退学需要导师签同意书,是吧?你带了没?没有李月驰上前两步,我不需要那个。不需要?学校的政策什么时候变了?不对,他说的是「我不需要」。唐国木有些迷惑地看向李月驰,忽然发现李月驰的神情不但冷静,甚至可说是冰冷。他站在他面前,背光的缘故,双目漆黑,幽深,像一口不见底的井水。之前那种丝丝缕缕的恐惧感又回来了。唐国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李月驰不过是个穷学生,他敢干什么?反正你自己办手续吧,要签字就来找我唐国木想要尽快结束对话,好了,还有别的事么?李月驰讽刺地笑了一下。下一秒,他猛地掐住唐国木的脖子!他的手劲太大,以至于唐国木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徒劳地挣动四肢。由于缺氧,唐国木瞪大双眼,目眦欲裂。他看见李月驰从宽大的白衬衫下,掏出一把匕首。很锋利的匕首,刀尖反射着他办公室的白色灯光。这是田小沁的,你明白。他甚至没反应过来,李月驰已经把匕首捅进来。然后他抽出匕首,用更清晰、更冰冷的声音说:这是唐蘅的嗤的一声,匕首再次捅进他的腹部。李月驰松开钳制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你敢伤害他,无论过多久,无论我在哪,我都会杀掉你。这次只是警告,记住了吗?匕首还插在他身体里,他说不出话,已经小便失禁了。李月驰起身,飞速离开办公室。五点五十二分。从他走下出租屋的楼梯,到此刻,其实才过去了二十七分钟。此刻唐蘅还在酣睡吧?李月驰走出社会学院,跨上自行车,一边骑车一边拨了安芸的号码。我把唐国木捅了。他说。什什么?捅在肚子上,死不了自行车经过他和唐蘅常去的食堂,拜托你三件事,第一,蒋亚让我帮他做毕业论文的数据分析,我做好了,文件夹在我宿舍桌子上。第二,再过一个小时你去我们的出租屋找唐蘅,我给他手机上发了短信,你把短信拿给他看。第三第三是,什么都别告诉唐蘅,就让他恨我吧。李月驰说完,不待安芸回答,直接挂掉电话,手机关机。自行车轻快地穿梭在校园里,这个时间正值学生下课,热闹极了。李月驰经过食堂,经过图书馆,经过某天深夜他和唐蘅相拥过的小径。还未到派出所,他竟然已经开始眷恋。这所美丽的学校似乎没有偏爱过他,为了在这里念书,他一刻不停地打工;他以为他能顺利毕业,结果田小沁死了,他捅了唐国木。可是他对这里还是恨不起来,因为因为这所学校,他遇见了唐蘅。如果他没有来这里念书,那天晚上,也不会被安芸叫去「长爱」,也不会帮唐蘅护住吉他他和唐蘅只是停留在一面之缘隔着人群,他听完唐蘅的一首歌。他不会被表白,不会被亲吻,不会被爱。他不恨这里。就像他不后悔所做的一切。因为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他已经得到过了。自行车驶出汉阳大学南门。一轮火红的、磅礴的夕阳坠在珞喻路尽头。街上人来人往,豆皮和热干面的香气从店铺里飘出来。玛雅人说2012年是世界末日,李月驰想,如果世界末日就是这幅模样,似乎也不错。李月驰停车,买了一杯米酒。唐蘅喜欢喝米酒,他也喜欢。他捏着纸杯回望身后,路灯亮了,他看不见东湖村的出租屋。他想,到底没能当面告别。吞下最后一口米酒,李月驰举起空掉的纸杯,向东湖村的方向晃了晃。然后他跨上自行车,再也没有回过头。我爱你,是免费的。其实,我也是。【第三卷 ?完】第87章 我配吗?唐蘅离开半溪村的前一天晚上,李月驰家格外热闹。先是徐主任再度来到他家,好说歹说劝了唐蘅一场:你就跟我们回去吧哎,学生们还等你上课呢,你这是,这是教学事故啊!唐蘅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身上披着李月驰的外套:找人帮我代课。现在乱成一锅粥,哪是那么好找的!王山就可以还说呢!徐主任火气噌噌往上冒,老头子一把年纪被你套话,气都气死了,你还想他代课?!唐蘅无所谓道:你们看着安排吧,实在不行先把我停职,这门课取消了。徐主任沉默片刻,长长叹了口气。他临走时,又不死心地打听道:小唐啊,你回武汉准备干什么啊?您说呢?我是过来人,最后奉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唐蘅冲他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放心,冤有头,债有主。徐主任缩缩脖子,夹起皮包撤了。没一会儿村长又带着一众村干部来到李月驰家,他们倒不像徐主任那样忧心忡忡,反而个个欢天喜地。唐蘅心里明白,他们巴不得他赶紧走。唐老师,这几天真是辛苦您了!村长握着唐蘅的手,情真意切道,我们这穷地方,真不是您该待的!哎,这几天我们招待不周,以后可能也没机会见到您了,这样,我们准备了一点特产,您一定要收下!唐蘅说:谢谢了,不用。唐老师您千万别客气啊,您就这么走了,我们心里太过意不去,您收下谁说我们以后没机会见面了?唐蘅淡淡道,我会回来的村长神色一凛:啊?你们这空气不错,我打算来这边上班。哈哈村长笑了,您真会开玩笑。唐蘅掀起眼皮看看他,也笑了。最后村长还是把那几包土特产留在了李月驰家。他们离开之后,四周又恢复了乡村夜晚所特有的寂静。李月驰的母亲和弟弟都睡了,唐蘅疲惫地搓了搓脸,扭头看见李月驰站在门口,肩膀抵着门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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