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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在。那我能去看看吗?唐老师,李月驰总算转过身来,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目光,你觉得,以咱们现在的关系,你去我家合适吗?他的目光有如实体般轻轻拂过唐蘅的脸颊,似暗示,如期许。那种脑子一热的感觉又来了,唐蘅很想抓住他,真怕他像一阵风似的转眼便消失不见,然而抓住他之后呢?唐蘅慌张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便看看。我家离这还有点远,李月驰收回目光,正色道,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两年村里危房改造,翻修之后的样子都差不多。唐蘅望向远处半山腰上的二层小楼:是那样的吗?那是一幢二层木结构小楼,向阳而建,阳光无遮无盖地落下去,仿佛刷上一层金灿灿的蜜。李月驰也望过去,轻轻点头:对不过我家一楼是砖房。唐蘅暗想,路上见到的民居大多是木质,毕竟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树,盖木房,廉价又方便。李月驰家既然盖起砖房,想必日子过得还不错。心里莫名舒服了很多,唐蘅问:平时你住县城,你爸妈还是住村里?想起他还有个弟弟,又问,你弟快上大学了吧?我爸不在了,我妈自己住村里。抱歉。没事,他走了很多年了,李月驰笑了一下,语气淡淡道,我弟在铜仁市里读高中,明年该高考了。能去市里读高中,成绩很好吧。毕竟是李月驰的弟弟,肯定不会笨。还算可以。唐蘅想, 那就是很好了。这样看来李月驰大概过得不错,虽说入过狱,但他现在做着小生意,收入似乎挺可观。家里盖起了砖房,弟弟在市里读书,成绩也好。唐蘅想着这些,轻轻呼出一口气,胸口积郁着的某种情绪轻了几分。他说不上那种情绪类似愧疚究竟是为什么。是李月驰骗过他。是李月驰捅了他大伯。是李月驰说他恨他。他有什么可愧疚?然而他们毕竟有过最亲密的关系,他知道李月驰是一个什么样的人:17岁从山区考到武汉,为了省钱去念国家公费师范生,大四毕业时攒够所有学费生活费然后违约,凭着年级第一的成绩跨专业保送到他大伯门下读研后来唐蘅也见过许多聪明勤奋的人,却唯独李月驰在聪明勤奋的同时,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这样一个人,如果他过得太差太落魄,唐蘅想,如果他过得太差太落魄,谁能不生出几分天道不公的愧疚呢?更何况他还爱过他。李月驰带着唐蘅在李坝组走走停停,翻过几个山坡,看了水泵房、合作社和梯田,很快就到下午一点多。阳光直直地落下来,天空是纯粹的蔚蓝,路过的几户人家都热情地招呼他们进屋吃饭。唐蘅接到孙继豪的电话:师弟啊,在哪呢?还在李坝组。噢,我们都回村委会啦,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学生说还有最后一户。okok,那我们等你们吃饭啊!吃完咱们就能回去喽!好。唐蘅挂了电话,又给学生发微信询问,对方说大概再有十分钟就能结束工作。然后你们回酒店?李月驰问。嗯,吃完饭就回。李月驰点点头,没说什么。两人在山脚下的水井旁坐着,十来米远的山坡上有户人家,同样是木质房屋,屋对面一畦小小的菜地,菜地旁几棵桔子树,树干上拴了头黄牛,正低头吃草。唐蘅有些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嗅到一阵油泼辣椒的香味。他想起自己大三升大四的那个夏天,那时候李月驰本科毕业,读研的学校还不能入住,只好到东湖边上租了个房子。那是个很破很旧很小的房子,四处泛着经年不散的霉味,他第一次去时,从进门到出门全程皱着眉头,心想李月驰这人可真能忍。第二次去时,顺手从银泰创意城买了个香薰。第三次去时,李月驰蹲在角落里做饭,只见他把红通通的辣椒切成碎末,堆在五块钱一大份的火腿炒面上,再撒几颗花椒,然后插电,热锅,倒油,待油烧热了,朝那炒面一倾刺啦一声,又热又呛的辣味爆发开来,填满房间。那时唐蘅心想,这东西倒是比香薰有用多了。第四次去时,就和李月驰接了吻,两个人吻得意乱情迷,险些撞翻桌上盛花椒的罐子。唐蘅,那是你学生吧?唐蘅猛地睁开眼,看见远处两个女孩子正在冲自己挥手示意。唐蘅起身给其中一个发了微信:你们去找司机,回居委会吃饭。于是两个女孩蹦蹦跳跳地走了,唐蘅回了回神,才敢看向李月驰:咱们也回去吧。你去吧,我回家吃。唐蘅愣了一下:那你和我们一起回县城吗?我明天再回,李月驰顿了顿,不许喝酒,听见没有?为什因为我不喜欢。还有,也不许抽烟。忍住了,李月驰轻声说,明天就到下一个步骤。唐蘅回到居委会时,孙继豪、村长和村支书已经在饭桌上等他了。他和孙继豪仍然坐上位,碗筷已摆好,每人面前一小杯白酒,也斟好了。唐蘅说:我不喝酒。唐老师,咱们少喝一点嘛,解解乏,村长满脸恳切,今天很辛苦吧?我们这个地方,路是真不好走。你们村的路很不错,孙继豪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组组通路,户户硬化,都做得挺到位。村长笑道:都是政策好,澳门还给我们拨了专项交通建设款孙老师,唐老师,我敬您们一杯,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太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你们还得接待我们,也挺累吧?孙继豪干脆地和村长碰了杯。唐老师,您师弟,喝一点吧,工作结束了,孙继豪半开玩笑地说,现在可以暂时不管工作纪律。就是嘛,唐老师,这个酒是我们自己酿的,度数不高。唐蘅沉默几秒,还是摇摇头:喝了容易晕车我就不奉陪了。下午四点过,一行人回到石江县城。学生们累得够呛,一进酒店便各自冲向房间,孙继豪追在后面吆喝:记得到餐厅吃晚饭啊!八点之后就没有了!然后伸个懒腰,有点无奈地对唐蘅说:这群小朋友,体质还不如我呢。咱们今天算是顺利的,半溪村弄得不错,没出幺蛾子。唐蘅问:你们去年出了幺蛾子?嗨,一言难尽啊,孙继豪拍拍唐蘅的肩膀,递给他一瓶牛奶,尝尝,这边的特色水牛奶你也累了吧?晚上我和卢月整理数据,你就好好休息。唐蘅回到房间,给李月驰发微信:我到酒店了。洗完澡又等了二十分钟,对方仍然没有回复。唐蘅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想了想,还是设置成静音模式,但是留下了振动。也许是真的累了,这一觉睡得很沉,甚至连梦都没有做。当唐蘅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天空已经黑透了,房间里也是黑的,唯有空调亮着一枚小小的绿灯。唐蘅恍惚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他竟然没有被手机的振动吵醒?抓过手机摁了一下,毫无反应,才知道已经关机了。唐蘅给手机充上电,开机,21点32分,他一口气睡了近五个小时,成功错过晚餐。手机开始不停地振动,一条接一条消息弹出来。下午五点过,徐主任在群里说:同学们辛苦了,晚饭一定要多吃点啊!晚上七点过,孙继豪发来微信:师弟去吃饭不?二十分钟后,他又发来一条:好吧,餐厅已经没得吃了八点二十七分,李月驰回复了他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好的唐蘅攥着手机,发现自己并不饿,不但不饿,甚至有些反胃的感觉,头也晕,可能是睡得太久了。正准备打开窗户透透气,手机又振了一下。zita:唐老师晚上好我是陆美宁,社会学院大四学生,今天跟孙老师他们在半溪村调研您现在方便吗?唐蘅:怎么了?zita:您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在四楼的露台。唐蘅:稍等。zita:拜托您自己来,别告诉别人。酒店四楼是一个观光露台,唐蘅推门进去,看见两个学生坐在一处,女生正在打电话,语速很快地讲着粤语,男生皱着眉头坐在旁边。唐蘅心想,原来是他们两个。这男生正是早上拜托孙继豪把自己和阿宁分到同组的那个,而这女生原来阿宁的名字叫陆美宁。唐老师。阿宁挂掉电话,咬着自己的嘴唇。唐蘅在他们对面坐下,怎么了?我我们有一件事她嗫嚅着,这件事哎,老师,我来说吧,男生拍拍阿宁的手背,低声道,这件事我俩实在拿不准,只能问您了。嗯。就是,今天我们走访的时候有个婆婆说,我们去之前,村里把几个人送走了。一个打工的时候受伤,小腿没了;一个盲人;一个吸过毒;还有一个,智力有问题。我们和孙老师说了这件事,孙老师说他和村长核实了,是那个婆婆胡说的可我们两个觉得,那个婆婆她,她不像胡说啊。我们还把婆婆的话录了音阿宁递给唐蘅一只耳机,轻声问,您听一听?唐蘅戴上耳机,冷静地说:你播放吧。他虽然意外,但也并不是那么意外,类似的事情已经听徐主任提过了。村里的干部不愿让他们见到某些人残疾人、重病病人之类的弱势群体。但其实他们主要考察的是设施建设和人均收入,弱势群体根本不在考察之列。然而,村里干部不懂这些道理,只想把不好的都藏起来。耳机里传来老人的声音,口音很重的当地话:打工噻,腿打断了,一直闲在屋头还有龚家的姑娘,眼睛看不到啊,还有李家老二,李家最造孽,大的那个嘛蹲了监狱,小的又是个傻子第9章 肺是很重要的器官唐蘅走出电梯,恰好撞见一个人,正是酒店的齐经理。他大概已经下班了,不像平时一身西装,只是穿着普通的风衣牛仔裤。见了唐蘅,倒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唐老师您刚忙完啊?辛苦了,辛苦了!你来找孙老师?是啊,他说屋里空调有问题,我来给他看看。我也找他。唐蘅说。齐经理敲门,很快门就开了。孙继豪裹着酒店的浴衣,说话有点哆嗦:小齐你快来看看这怎么回事!我开二十六度冻成这样师弟!你屋空调也坏了?!没有,唐蘅望着孙继豪的脸,师兄,我有点事情和你说,方便吗?没问题啊,那小齐你在这看着,孙继豪回房拿了房卡,又在浴衣外面裹上一件外套,走吧师弟,咱俩去外面说。又是四楼的露台,唐蘅问:师兄,今天的数据传完了吗?他们走访时采取问卷调查的方式,每天晚上都要把收集到的问卷上传到系统里。传完了。你是倒头就睡我足足弄了两个小时,这酒店的wifi不行。有什么问题吗?村里没问题,就是那个村长,孙继豪朝门口瞥一眼,压低声音,今天中午你还没回来的时候,那村长想给我送礼呢。送什么?羊肝菌,说是他们那特产你发现没有,唐蘅打断他,那个村子里没有残疾人和重病病人。孙继豪愣怔片刻,随即笑了:是不是陆美宁他们和你说的?两个孩子还挺有责任心的。有村民反应,我们去之前,村干部送走了几个人。唉,我和孩子们不好解释那么多,孙继豪拍拍唐蘅的肩膀,那个老太太呀,她儿子是前一任村长,你懂吧?那她肯定和驻村干部过不去啊,有事没事就找点茬。我去她家看了的,老太太脑子有点糊涂了。她说李月驰的弟弟有精神问题。那你问问小李不就得了,孙继豪表情有些茫然,你俩不是老同学吗?去他妈的老同学。深夜十点半,唐蘅捏着一只点燃的烟,竭力克制把手机砸出去的冲动。他已经给李月驰发去五次微信通话请求,永远无人接听。这就是老同学吗?他甚至没有李月驰的手机号码,他找不到他,明明他知道他也在石江,可他就是找不到他。每一条信息,每一通语音,都像被抛进无边无际的黑暗。这情形上一次出现在五年前,唐蘅到英国读硕士,在某一个明亮的夏天的傍晚,他开始失控般拨打李月驰的号码。那时候李月驰已经入狱,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件事。他给他发微信,发短信,qq留言,他说你在吗,在吗,李月驰?不要不理我我现在就回来,机票买好了,明天中午飞上海希望不要晚点李月驰,你在吗。后来又发生过什么,想不起来了。记忆好像被凭空抹去一段,恢复理智时,他躺在安静的病房里,窗外是伦敦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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