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烈是从招商局局长黄锋开始的。黄锋汇报这次出门招商的情况，他拿着笔记本，逐条读到：“此次招商，在市委和市政府的高度重视下，王副市长亲自带队，招商局为主导，工业园区大力配合，先后赶赴深市和香港两地招商引资，发放宣传资料2000余份，开设专场讲座两场。”


    黄锋读到这里，那些副市长和秘书长已经暗自摇头不止。王晶看在眼里，喜在心里。这其实是他对黄锋的指示，以方便自己插话。


    “黄局长，这些东西就不要提了。你应该汇报的是这次专门赶赴两地的招商引资究竟有没有成果？成果是多少？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要多说一说。”王晶插话道。


    黄锋却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到底有没有成果？”李明堂忽然问道。他即将就是市长了，当然不喜欢听下属虚与委蛇胡说八道的八股文章。


    无党派的副市长孙谦看到黄锋这副样子，便淡淡地说道：“那不是明摆的了吗？”


    黄锋跟着就道歉，“各位领导，我，我深感愧疚。对这次招商引资的失败，我要负全部责任。”


    王晶却厉声打断了他的话，“现在还是不谈负责任的时候。我的同志，事先准备不足，匆匆上阵，听到风便是雨，见到黄头发蓝眼睛就以为是富得冒油的洋人，这样吃亏的事，在全国发生得还少吗？年轻冒进，稍许有点成绩便沾沾自喜。到了外面，却又见异思迁，原形毕露，这样的人还少吗？我的同志，要能沉得下心来，耐得住性子，真真正正地把工作落到实处。当然，我在这里不是说招商局，毕竟黄局长这次外出招商，也是赶鸭子上架，明明是没有准备，专门听工业园区的意见了嘛。”


    王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要是在场的人听不懂，那便是咄咄怪事了。


    现场鸦雀无声，副市长们和市政府秘书长副秘书长，以及参加会议的处局头头脑脑，一个个把目光盯在池薇的脸上。


    池薇一听便知道王晶意指何处，她挥了挥手道：“凡事没有第一次，就没有第二次。改革开放，我们总设计师老人家也是说摸着石头过河嘛。做事便有成功与失败。难道我们只能允许成功，不许失败？那也不符合辩证法嘛。所以，对于招商局这次检讨，我认为不必要，也不需要。关键要对自己的工作定位要准确，要能耐得住性子，这一点，我赞成王副市长的话。”


    池薇以为她这样便能轻描淡写地说了过去，谁知分管文教卫的副市长孙谦却插了话进来，“池市长，凡事的确是要有成功与失败。但王副市长的话里，还有其他意思，比如他提到某些人去了外面，就见异思迁。我建议，能不能让他说得更详细一点，更清楚一点？”


    池薇不好呵斥孙谦，便向王晶说道：“王副市长，那你就给大家说得清楚一点吧。”


    王晶却随便答道：“算了，都过去了，还提做什么。年轻人嘛，犯了错，也要给他改正的机会嘛。我们这次外出招商，分兵两路，马文生同志见我年纪大些，便替我去了香港那边，也是不错的嘛。”


    王晶这话说得极其歹毒。他不说清马文生去香港其实是他自己的安排，却说马文生主动，这在外人听来，自然是马文生抢着去香港那边的花花世界了。


    池薇怎么也想不到马文生这次出去几天，会树了王晶这个敌人。这让她也很是恼火。


    孙谦便建议由市人大立即开展对工业园区工作的质询，并就管委会工作成效进行投票。


    于是一场针对马文生的杀戳便展开了。


    池薇当然不同意孙谦这个意见。她咳嗽一声说道：“刚才大家的意见我听了，我需要指出的是，马文生同志在津县县腾龙镇和城关镇主抓经济工作，真正做到了为官造福。市委市政府将这名同志，由津县县管干部，调到工业园区来，是想给工业园区注射一支强心剂。在他到来之前，园区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相信各位都已非常清楚了。市委市政府对干部的选择任用是慎重的，对干部的处分是留有余地的。大家也应该心知肚明。在这里，我要说的是，马文生同志到园区时间不到两周，工作还是很有成效的。我们邀请人大代表，对一个才上任两周不到的同志进行质询，并进行投票，这是出于工作考虑呢，还是出于爱护干部的角度考虑？”


    孙谦被池薇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但王晶还是提议道：“池市长，既然孙副市长有这样想法，让大人代表去调研一下工业园区也未尝不可。毕竟工业园区注资六千万，这么多的钱，就是堆在那里，也能让人大吃一惊了啊。”


    池薇对调研这样的话自然不好反驳。王晶紧追不舍，让她对自己是否真正掌控了大朗市心生疑虑，而且更要命的是，她不清楚王晶的底牌。这个人到底是冲着马文生去的，还是冲着她池薇来的。


    王晶和刘之介一样，都是郊县县委书记任上被陆子强提拔上来的。有道是物伤其类，刘之介败走麦城，对王晶难道就没有影响吗？池薇心里想着，淡淡地答道：“既然王副市长有这个建议，我觉得也是可行的。还是让人大代表过去调研看看。政府办给人大那边出函件，定下时间和地点吧。”


    会议一散，池薇便坐在办公室里喘粗气。说实话，她很愤怒。马文生不可能像王晶说的那样不堪，这点她是清楚的。可是她心里也是暗暗埋怨马文生，怎么你出去一趟，一个企业也没招进来呢。


    她也没让秘书小贾给马文生打电话了，自己直接拨通了马文生的电话，想告诉他现在的局面，让他准备好人大代表的调研。这次调研，绝对是用心叵测。马文生必须要提前防范。


    谁知马文生的手机占线。


    池薇耐心地拨打了五次，五次居然都占线。她终于暴跳如雷，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火气了，将手机噼的一下扔到了桌上，骂道：“废物，真是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