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给地主放猪,十六岁那年,再也不受地主的压榨,跑到长春当工人,又被日本兵抓住当了劳工,九死一生受尽折磨。
北东光复后,他参了军,入朝前领导任命他当排长,问他想去哪个连,他坚决要求到没立过战功的连队。
领导满足了他的要求,把他派到一个不起眼的连里。
于是,他来到三三五团一营三连三排当了排长,当全团开展志愿入朝签名运动时,为了全排抢到头功,郭永辉想办法挑选排里最机伶的战士,轮流在营部门前站岗,只待营长一起床,他们就报上名。
晚上十二点,本该是休息的时间,但是营部门口却挤满了人。
三排战士朱高品回头一看,后面站了一大排,他庆幸排长真有两下子,要是稍微大意一点,他们就抢不到头名‘状元’了。
炊事班大老刘让夏远和肖和平来到营长门口守着,两人来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一问才知道,原来大伙都是为了抢头功,从营里各连各排跑过来,手里攥着一大叠战书。
只是没想到,大伙的念头都跟他们一样,都想着等到明天一早,营长起床了,就能抢到头功。
肖和平激动地说:“夏远,你看,大伙这么积极,咱们的国家何愁不安全。”
夏远心里也相当感动。
这样的部队,在世界上都是少有的。
他们心中有家,心中有魂,心中有国,心中有信念。
十月天,北东的天气温度逐渐下降,天渐渐冷起来,战士们聚在营部门前,大伙都小声的说着话,生怕吵醒了睡觉的首长。
天快亮了,营教导员刚刚起床,三排战士朱高品就上前报告:
“报告教导员,我代表全排签名志愿入朝作战!”
营教导员刚睡醒,被外边拥挤的战士们吓一跳,弄明白大伙的来意,营教导员困意顿消,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很好,回去给排里讲,你们抢上了头名状元啦。”
朱高品脸上止不住的笑容,嘴角都止不住地往上边翘:“教导员,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他高兴地跑开。
营教导员看着门前聚集的战士们,开心的讲:“大家不要灰心,先后不争,都是为朝鲜人民,就要看谁到了朝鲜,能立大功,为部队争光,为国家争光!”
各部队的签名活动非常活跃,有的排长或战士们背着背包,睡在签名处,都想抢第一名。
梁军长下来视察,看到三十八军热火朝天的签名活动,感慨的说:“我们的部队就是有这么一股狠劲儿,一听说有战斗任务,就精神抖擞,谁也不甘落后。”
参谋长望着热闹的驻地,点头赞同道:“是啊,理应说下达作战任务,是个困难的事情,但是咱们的部队不一样,安排作战任务却成了困难的事情。”
倒不是说安排的作战任务没人接。
而是争先恐后,抢着第一个冲到战场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各部队积极报名,让这个去,那个不同意,让那个去,这个不同意。
大家都争着抢着,想要立头功。
这是好事儿,但是指战员们往往为安排谁去而发愁。
从营部回来,夏远跟在肖和平身旁,两人走着聊着,聊到战场上,肖和平参加过最后的解放战争,他说:“战场上,飞机炸,炮弹轰,到处都是爆炸的声音,你喊没人注意,得打手势,到了战场上别害怕,有我在,我会帮助你。”
接着又问夏远:“打仗,你害怕不?”
“不害怕。”夏远摇头。
“这说不准,以前训练的时候,觉得战场也就那样,但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就被吓傻了,那还是敌人已经被打退,我跟着班长去送饭,反动派的炮一直炸不停。”
肖和平有一个事情,至今记忆犹新,“咱们班,有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大的,他抱着一兜馒头在阵地上跑,被一发炮弹打中,身子都被打碎了,我亲眼看着他牺牲的,收敛遗体的时候,都找不到完整的,班长给他埋了起来,坟前放了个馒头。”
夏远安静的听着。
“所以啊,到了战场上,千万不能乱跑,躲在战壕里,把身子的重心压低。”
肖和平以过来人的口吻,教导着夏远。
夏远没说什么,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往前走了没多远,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营长,我哪次打仗没上去?你不能一碗水看到底,这次出国,我不会给中国人丢丑。”
夏远好奇的看过去,是个老同志,年纪稍大。
肖和平低声说:“那是司务长,班长说,他是1937年入伍的,比班长的年龄还大前不久因为家里来信,让他回家结婚,连里没有批准假,看样子是加入志愿军,入朝作战,营里也没有批准。”
“这你都知道。”夏远有点惊讶。
“那是,咱可是营里的消息小灵通。”肖和平骄傲的说。
夏远知道,肖和平没事儿的时候,就爱跟着一些战士聊八卦,说是八卦,实际上也都是大家的生活日常。
“那个呢?”
夏远又抬头,点着跟在营长身后的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战士。
“潘天炎,二连的,好像十七岁,前不久生病了,训练的时候没有参加,一直在养病,指导员要他留守,他不同意。”
果不其然,夏远听到那小战士潘天炎讲:“营长,我对照了,不信?我拉泡屎给你看。”
夏远乐了,营长冯怀玉也乐了,“病好了,就欢迎你去。”
潘天炎十七岁,个儿瘦小,是营长冯怀玉在南湖时捡回来的孤儿,这两天他一直在闹肚子,拉稀水,整个人都拉虚脱了,饶是这样,他都一声不吭,指导员要他留守的时候,他哭了,经过冯怀玉的劝说,才勉强答应留下。
可是睡了一觉,看到大伙都在积极的写请战书、志愿书等等,他却躺在床上养病,心里不是滋味,又跑到营部找冯怀玉。
听冯怀玉这样讲,潘天炎做了个鬼脸,扭头跑了。
随后跟来的指导员着急的跟冯怀玉讲:“营长,他没有好,白天还跑了几趟厕所。”
冯怀玉无可奈何地说:“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这小子,为了出国作战,都会撒谎了。”
远处又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冯怀玉抬起头一看,连忙拉着指导员走。
夏远顺着冯怀玉的目光看过去,是营里的女同志,有一些战士的家属,还有宣传队的。
她们看到逃跑的营长,叽叽喳喳的叫:“营长跑啦,姐妹们,快点追呀。”
夏远扭头看着肖和平,肖和平意会,讲:“这些女同志,没有得到上级批准入朝作战,就开始闹,她们也想上前线。”
“哦。”夏远了然。
“这还怪营长,之前解放战争结束,这些女同志可是立了大功,营长说了句什么来着,谁说女人不如男人。”
“谁说女子不如男。”
“哦对,是谁说女子不如男,她们可开心了,现在入朝作战,肯定要跟着去。”
夏远缓缓点头,听到远处传来声音。
“姐妹们,冯营长不管咱们,团长也不管,咱们去找师长。”
一群留着短发女同志,气呼呼的朝着师部走去。
留下一群看热闹的战士。
以前,他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景,倒是随着第二次入朝作战的部队,进入朝鲜,第二次入朝作战就十分秘密,就连国内的民众都不知道,坐上闷罐子,也不在火车站停下,也不让下车,吃喝拉撒都在闷罐子里解决,一路开到北东。
集结后,深夜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跨过鸭绿江大桥,进入朝鲜。
相比较之下,第一次入朝,就相当的隆重。
民众们在鸭绿江边敲锣打鼓,高唱红歌。
那时候,才是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鸭绿江,所有参战部队的战士们,昂首挺胸,怀着巨大的光荣,踏上他国土地。
像上级不批准入朝,战士们就去闹的事情,在三十八军屡见不鲜。
上级也任由大家去闹,这是好事儿,证明了大家想要入朝作战,保家卫国的决心,怎么能出手干预呢。
这倒是苦了那些指战员。
男同志还好说话,但是女同志就不行了,她们就三个字。
我要去。
一一三师有个名叫郝秀芝的女护士,跑到师首长那里抗议,一进来就问:“为什么不批准俺们女同志入朝?”
“这是上级的规定。”
“你们平日里口口声声说男女都一样,到了关键时刻就瞧不起俺们女兵。”
一一三师的师长很头疼,“这是组织上对你们的关心嘛!到了国外作战不同在国内,行军打仗什么东西都要自己背,女同志负担不了。”
郝秀芝头一扬,用不容反驳口气说:“师长,你瞧不起人!你们男同志背多少,俺就背多少,绝对不比你们缺斤少两。”
她还会举例:“解放战争的时候,俺们女同志担伤员,不比男同志担的少,俺们也能扛东西。”
师首长佩服她的胆气,更喜欢她的倔强劲儿,终于批准了她的请求。
三三四团卫生队护士张福英,也是一位倔强的女青年,领导说她的身体弱,到朝鲜吃不消,硬是不批准她入朝。
张福英就每天跟着男兵训练,男兵跑十圈,她也跑十圈,男兵进行负重攀爬,她也进行负重攀爬,男兵进行格斗,她也进行格斗,就是为了证明,她的身体不弱。
男人,女人都是人,男人能坚持,女的也一定能坚持。
她每天训练,又跟领导纠缠不休。
她说:“人嘛,不在男女,就看有没有决心。花木兰、梁红玉不都是驰骋疆场的巾帼英雄吗?”
领导亦是被张福英的坚持打动,同意她入朝作战。
与她一样的,还有一一二师杨大易的爱人杨杰,是师政治部组织科的统计员。
她身材不高,长得窈窕纤瘦,刚刚新婚不久,也闹着要去朝鲜,领导说她体弱,跟不上队伍,她豪迈的说:
“小瞧人!我要跟不上你们男同志,甘愿留队!”
她跟张福英一样,每天跟着机关里的男同志跑步行军,尽管累的汗水湿透了衣衫,心跳气喘,口干唇燥,也不愿被人落下一步。
对她而言,这就像是一次出国选拔赛,拼死也要争取。
她终于胜利了,得到了上级领导的批准。
可杨大易犯了愁,说:“你呀,太任性了,咱们不是去周游列国,而是去打仗的。”
杨杰咯咯笑着说:“你们男人就是瞧不起我们妇女,打美国鬼子是你们的事,也是我们的事。放心好了,到了朝鲜,我不会给师长大人丢人的。”
军里的许多女童溶质,都以自己的倔强性格,和顽强的决心,争取批准为第一批入朝参战的。一些领导干部该找对象的,也不找了。
有人给三三五团一营营长冯怀玉介绍对象,冯怀玉今年已经三十八岁了,老大不小,跟着队伍打了十多年的仗。
他决绝说:“要打仗了,现在找对象仍在后方是牵挂,我不干,万一我没有回来,她怎么办,我孤身一人打起仗来多自在,这些事儿,等到打完仗以后再说。”
黄兴太教导员劝他:“老冯,你都三十八岁了,该找了。”
冯怀玉摇头拒绝,又看着他:“老黄,你找不找?”
黄教导员笑着说:“我还年轻,不着急。”
冯怀玉便说:“你不要我也不要,打败了美国鬼子,咱们一块找,一块结婚!”
那些正在恋爱的团级干部一般都选择推迟了婚期,万一他们没有回来,也不耽误人家。
可是有的姑娘们不答应,为了鼓励爱人到朝鲜英勇杀敌,她们毫无顾虑,坚持战前结婚。
她们坚信着,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参战必定胜利,她们相信自己的丈夫必定凯旋而归!
整个三十八军,洋溢着一股攥紧,向上猛蹿的劲头。
中国人民志愿军组成以后,十月九日至十六日,先后在阳沈和安东开了军以上的干部和师以上干部会议。(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