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远是否有这样的勇气,毫无疑问是有的,但也仅仅是有,他还不能死,他还要尽可能的消灭敌人,赢得这场胜利。
二十九日的拉锯战更加残酷,几乎疯狂的敌人向上甘岭发动一波又一波进攻,夏远带着领坑道里的战士们奋起阻击敌人,在经历了一天的战斗,虽然上甘岭表面阵地再度易手,但敌人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仅仅一号阵地,在战士们的相互统计之下,消灭敌人近两百人,这还不包括夏远的自己杀的人。
有跟在夏远身边的战士说,“九连长至少杀了两百人!”
也有战士说,“九连长不止杀了两百人,可能更多!”
夏远没怎么计算过,仅仅一天时间,他自己一个人消耗七百多发子弹,三百多颗手榴弹,当然,很多的时候他都是用手榴弹和子弹去压制敌人,有的时候或许没有打中,打到敌人身前的泥土。打到激烈的时候,他已经摒弃了瞄准,胡乱的射击,因为敌人已经压到身前,机枪的子弹打光了,就用步枪打,直到手里的枪打的精度不高,射出去的子弹都歪了,他才更换到50冲。
五十冲的手感并不好,故障率太高,时常会有飞扬的尘土撒进抛弹口里,枪时常打不响。
夏远就用力的拍打枪身,端起来向敌人突突,子弹在阵地上横飞,炮弹在阵地上开花,他身前的土已经无法聚拢,就像是沙漠里的沙子一样,掺杂着大量的弹片。
夏远还记得有一个新兵刚来的时候,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鞋子认真的数着,“五...六...七...八...”
有一个战士问他在数什么,那个新兵蛋子很暴躁的回答道:“数弹片。他妈的,我说鞋子怎么把我的脚割的生疼,原来沙土里面有这么多穷玩意儿。”
土里的弹片,有小拇指指甲大小,抓一把土,土里全都是这玩意儿。
已是十一月份的天,上甘岭的温度却十分的温暖,土都是热的。
二十九日艰难的战斗总算是结束了。
戴连长找到夏远,说:“夏连长,你回来的正好,上级下达了新的作战明,今天晚上我军将会对表面阵地进行一轮炮火覆盖,会有一个连的战士进入到主坑道,等到明日夜,将会对上甘岭进行决定性的反击作战!”
夏远勐地反应过来,问道:“今天是几号来着?”
张晓生在一旁说道:“今天是二十九号!”
“二十九号!”
夏远目光微动,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他意识到,上甘岭第三阶段作战开启了。
因为自己的加入,让后方首长提前获知了美军将要大举进攻上甘岭的情报,我军率先反应过来,提前集结炮弹对上甘岭发动第一阶段的进攻,原本是十九日总攻后,二十日进入坑道作战,开启上甘岭第二阶段,却提前到来两天,十八日结束第一阶段,进入到第二阶段。
第三阶段是在三十日开启,一直持续到十一月二十五日,上甘岭战役结束。
第三阶段即是决定性反击和巩固阵地阶段。
在历经半个多月的拉锯战中,美七师和韩二师已经精疲力竭,固然美七师被打垮了,但它的名号还在上甘岭,只是从主攻队伍变成了协助韩二师进攻,这次反击作战前一个星期便是针对597.9高地上的联合国军以及南朝鲜军。
29日夜,战斗的前奏开始了志愿军远射程炮火对上甘岭的敌人表面阵地开始破坏射击,第86团第3连在炮火的掩护下,趁着夜色向上甘岭坑道阵地进发,以增强坑道中的部队力量,准备在决定性反击中,来个里应外合。
炮弹爆炸的火光中,三连的战士们以娴熟的战术动作,展开灵活的敌前运动,在十一点钟,从步话机里传来三连连长匡君义的声音,他们已经通过敌人的2000米火力控制区,以伤亡五人的代价,进入坑道。
此时的上甘岭一号主坑道,进入匡君义三连一个排的战士,在坑道里的战士们热情的欢迎下,他们进入坑道。
夏远、戴万年、张晓生等一众一号坑道主干成员就在坑道里迎接加入坑道的战士们,见匡君义带着一个排的战士进入坑道,坑道里的战士们热情的迎接三连同志们的到来。
戴万年说:“匡连长,你们看可是来了,辛苦辛苦,来来来,到坑里来。”
匡君义定定神,先是观察了一下坑道,不由得感叹坑道战士们的伟大,紧跟着又看向夏远,说道:“这就是九连连长夏远吧,早就在后方听过你的战斗事迹,今天终于见到了。”
匡君义抓着夏远的手,看着那缠着黢黑绷带的手掌,有些心疼。
他喊道:“卫生员,卫生员。”
夏远摁住他的手,说道:“匡连长,我的手没事,把东西留给需要的战士。”
匡君义说道:“这怎么行?”
夏远安抚着他,伸出自己的手掌,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说道:“我的手只是被机枪的枪管烫伤了,现在已经没有问题了,基本上好多了。”
匡君义这才点点头,让卫生员作罢。
四人聚在坑道里的休息室,感受着头顶来自后方炮兵的轰炸,戴万年笑着说:“坚守了这么长时间总算能够打一次痛痛快快的反击战了。”
先前几次都是小股部队作战,为了保存自己,同时又能够有效的消灭敌人的有生兵力,坑道里作战的战士们基本都是以战斗小组,或者是班组为单位在夜间进行袭扰,消灭洋鬼子和棒子兵。
常常被敌人的重火力压着打,固然是消灭了大量的敌人,但自己的伤亡也不小。
而今马上就要吹响反攻的号角,坑道里的战士们是睡不着觉了,战斗热情非常高,伤员们准备着大反攻时候要用到的武器弹药,战士们坐在坑道里,用衣服的内胆较为干净的地方擦拭着枪支,有的用毛巾揩掉脸上的灰尘,整理着仪表仪容,就像是迎接重大节日一样,准备打反击,准备迎接胜利。
夏远看着外边战士们的动静,笑着说道:“大反攻开始后,坑道里艰苦的条件就一去不复返啦。”
三人脸上露出笑容。
敌人的枪炮是战士们面临的第一道危险,那么坑道里艰苦的条件便是我军战士面临的第二道危险。
反击敌人,改善坑道条件。
这就是第三阶段!
伴随着四人彻夜的商讨,炮火停了,天蒙蒙亮,硝烟弥漫了整个山嵴,寒风吹过山头,带着一股冷意,但在坑道里,却是那样的火热,战士们休息的时候,还在商量着今晚怎么打怎么打。
当夏远出现在战士们面前的时候,一道道目光汇聚在他身上,有原本坑道里战士的目光,还有跟随着匡君义进入坑道的三连战士们的目光,这些目光里除了好奇之外,更多的是崇拜。
夏远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坑道里的战士们,身旁戴万年连长、张晓生指导员、匡君义连长走上前,站在他身边。
坑道里的战士们站了起来,就连伤员都在战友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王兰同志正在用针线给战士们缝补着衣服,看到这一幕,也放下针线,站在坑道里。
炮火覆盖了后方,坑道里能够听到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连续不断地在坑道里发出沉闷的声音,轰隆隆的扩散不停。
战士们站在坑道里,穿着军装,每个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脸蛋因为用毛巾擦拭,也变成了花脸,但他们的脸上却带着坚定,目光带着明亮,泛着光芒,那是充满希望的光芒。
戴连长看着夏远,对他点点头,夏远目光坚定,带着不屈,他就像是一颗明亮的星星一样,点亮了战士们前进的道路。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夏远在三人的鼓励下,开口说道:“同志们,想必大家对我都已经十分了解吧,可能没来上甘岭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我的事迹了,说起来我跟你们的年龄也差不多,打仗嘛,大家有的比我打的都多,讲道理,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巧,就像是你们怎么教我杀敌人,没法教,不就是拿着枪对着敌人一阵突突嘛。”
“但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打仗比的是什么,有人会说,比的是武器装备,也有人会说比的是后勤物资。”
“但我想说,比的不是这些,不是谁的国家强大,谁的国家弱小,不是谁的武器装备精湛,谁的武器装备落后,更不是谁的士兵吃得好,穿得好,我们比的是意志!”
“意志!上甘岭意志!从上甘岭战斗到现在,从十四号到今天!半个月的时间,我见过太多太多的战士在我身边牺牲,见过太多太多的连队在上甘岭覆灭。我们连长,在被敌人炮弹击中,眼睛被敌人的炮弹炸瞎,就凭着感觉装弹,同敌人顽强战斗,直至流干身体最后一滴血,敌人被打退了,我们在连长的身体下看到了很多很多子弹壳。”
“我们排长,在被敌人炸断双腿,左侧阵地失守的情况下,操控着机枪掩护我们,最后同敌人同归于尽!”
“四排长,二号阵地沦陷,为掩护赵丰收同志撤退,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冲向敌群!”
“赵丰收同志在后来的一次攻坚任务中,肩负炸地堡的任务,他将爆破筒丢进敌人的地堡里,敌人把爆破筒推了出来,他就用自己的胸膛顶着爆破筒,和敌人的地堡同归于尽。”
“韩先许,在子弹打光之后,敌人冲上阵地,为了阻挡敌人进攻的脚步,端着刺刀向敌人发起自杀式进攻!”
“朱新昌,子弹打光,身边连可以丢的石头都没有,他张开双臂,扑向敌人,和敌人扭打在一起。”
“牛兴才、王守,我做班长的时候,我们班仅剩下的两名战士,他们坚守一号阵地的右侧阵地,在左侧沦陷,我去支援左侧阵地回来后,看到他们和阵地共存亡了,他们的遗体和敌人扭打在一起,他们咬着敌人的耳朵,身体上布满血洞,在子弹用光,石头丢完的情况下,他们用自己的血肉形成一堵墙,抵挡了敌人进攻的脚步!”
“王勇勐,和我一起入连的新兵,我成为英雄了,他经常跟我说,以后他也要做英雄,十七日夜的反击作战,跟随着七连长增援四号阵地上的同志,进攻敌人的零号阵地,在反坦克手雷没有把敌人的地堡炸掉的情况下,在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武器的情况下,他张开双臂,扑向敌人的枪眼,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了敌人的视线,为后方的反击部队争取到了一丝时间,反击部队冲上零号阵地,将阵地夺了回来。”
他说着,眼睛里含着热泪。
每一位熟悉的名字,都是在他带领下冲上阵地,在他的注视下,和敌人同归于尽,他们。
战士们听着英雄们的战斗事迹,内心被先烈们的战斗事迹触动,眼眶里一下子充斥了泪水,更有的战士们已经泣不成声。
他继续说:“在坑道反击战中,十一号坑道缺水缺粮,渴得连饼干都咽不下,吃那饼干就跟吃一堆铁钉一样,为了战斗胜利,为了活下去,他们把自己的尿收集起来,渴得不行的时候才喝,他们舔墙壁,趴在地上呼吸那地面的冷空气,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口渴。”
“我问他们喝尿苦不苦,他们说苦,又说也不算苦,说红军长征的时候才算苦,他们在坑道里还能吃上萝卜,但红军要吃草根,煮皮带,他们还幸福呢。”
夏远含着热泪,拔高声音,说道:“为什么,明明战争那么残酷,我们为什么还要打?明明敌人那么强大,我们为什么要争取胜利?不就是为了保护我们身后的家园?八国联军侵华,抢走我们的文化瑰宝。小日本鬼子来了,在我们的家园烧杀掳掠,抢走我们抢走我们的食物,jianyin妇女,无恶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