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抖着一个网子说:「是我的我改,不是我的我凭什么改,就这个网子,肯定不是我干的,我自己的手法我还不认得?」
二龙一拉脸,挥棍子猛抽了他一下:「哪你妈那么多废话!你还『手法』,『守法』你进得来吗?抓住你就是你,再给我往大处搅和,我把你打成照片贴骨灰盒上去!」
广澜推了何永一把:「你就老实干吧,一会儿把老朴惊动了,你到手的表扬票没准儿就飞了。」何永气呼呼地说:「不要票儿我也不受这窝囊气。」
老三不由得大怒。
广澜赶紧笑着又推老三,这边二龙早一棍先抽在何永面颊上,底下狠狠一脚踢去:「把我说话当放屁是吗?!」何永叫一声,趔趄着撞在李双喜身上,双手捂着脸,一个劲吸熘吸熘地抽冷气。广澜也不禁骂道:「你他妈记吃不记打吧,以前怎么告诉你的?嘴别那么碎,看了吗,整个一中队就听你一个人白话了。」
李双喜讨厌何永,但也明白广澜宠他,所以也不太上劲,只拍了何永一下:「少嗦了,赶紧改网子吧。」然后沖生产线上咆哮道:「都他妈规矩点儿啊!谁再出现质量问题,我让他把网子吃下去!」
二龙边转身回库房,边说:「吃?就一个字:打!」
二龙一走,这边何永气呼呼拆着网子,一路的咒骂,邵林在案子角上一直不发言,闷闷地干自己的活儿,一张脸阴沉得像防空洞。
我一边替邵林庆幸,一边诧异老三临时改变战略的用意,对何永,也是藉机公报私仇吗?其实他和何永,除了互相鄙夷外,并没有具体的罅隙。总之,这个质量问题的罪魁,总要揪一个出来,选择何永或者邵林,老三都会有他个人化的道理。
乱中取胜
何永苦了,连续四五天没怎么睡觉,熬得两眼乌青,跟旱死的鱼似的。
而且整个生产线上,掀起了一个狠抓质量管理的高潮。李双喜也掺和进来,不停地在线上巡视。主任知道信息,也过来说了何永一顿,何永弄得灰头土脸,闷气积聚得满胸满肺的,算是恨死了老三。
这质量一来硬的,傻狗的尾巴也露了出来,每天大批地剩活儿,二龙不管那套,兴致来了,依旧开他的小灶,折腾傻狗。傻狗白天哄够了二龙,晚上就绑定在网子上了,李双喜自然毫不怜惜,一撇一捺不加通融,正好藉机让傻狗知道背叛他意味着要付出什么代价。
老三则对我大发怨气,骂邵林不是玩意儿:「质量的事儿,我放他一马,可得让他明白明白啊。我跟崔明达念叨了,让他说说邵林,结果那小子一口咬定没有耍滑,好像我成心找茬儿垫砖似的!当初要不是顾念他跟崔明达做劳作,我不连他跟何永一锅烩了算我白活,妈的,最后也是瞎眼了,没想到他不但不领情,还倒打一耙!」
我嘴上附和道:「好心当了驴肝肺。」心里偷笑:「你那好心,本来就是驴肝肺嘛。」这下好,在质量问题上力挽狂澜一把,自己的利益是得到保障了,却不仅得罪了何永,又让被揭了底的邵林耿耿于怀起来。
不过老三解恨地说:「看看邵林现在的成绩,大不如以前了,妈的不搞邪门歪道,他能拿积极?以后我就盯死他啦,只要数量一上来,我就查他质量,我让你干得多,这回我让你骑虎难下,质量上一卡,他就上不来数量,上不来数量,主任就得说他骄傲了,退步了,我让他自己拉屎自己吃!」
邵林的事儿先放一边,这里何永已经在甩闲话:「哦,我事后才知道,敢情这玩儿花活的真不是我一个人啊,嘿,直接给我一个人下药儿啊,是爷们儿么,是爷们儿就蹦出来明枪明炮地奔我来呀!」
话里话外冲着老三,老三远远听了音儿,只能生暗气,后来跟我抱怨:「这崔明达或是广澜的也不够意思,肯定是他们把邵林的事儿告诉何永的呗。甭管他用什么方式告诉,这不成心给我跟何永搭须子吗?」
「搭须子」是斗蛐蛐的术语,两个蛐蛐见面不咬,主人就用一根小细秫秸丝搭逗双方的须子,培养他们的怒火和仇恨。
我笑道:「我歇这两天病假,你们外头也都没闲着啊。」
何永的网子刚搞定,中队里又出了大新闻。
这天晚上赵兵喊我去见二龙。二龙说:「你帮赵兵搞个材料,思想汇报,就跟你们减刑时用的那个意思一样,不过还得写得深刻,该吹的必须吹,不会吹的地方问广澜。」
广澜笑道:「这事儿老三最拿手啊。」
一问,原来那张局级给了赵兵。
我的确有些意外,当时笑道:「赵兵你得请客啊。要没钱,回头从我帐上划钱买条烟,给大伙散散,这事儿得办得大大方方啊,想蔫熘儿过去恐怕没门儿。」
赵兵笑道:「我家里给寄钱了。」
其实我当时既有做秀的心理,也不乏真诚,我挺替他高兴的。而且我这样一爽快,让二龙对我的看法又美化一些,虽然当时我的目的还不至于这样卑鄙,但从二龙的表情上我知道这个附加值已经到手了。
因为我的「思想汇报」还留了副本,所以赵兵这份就依葫芦画瓢地做得轻松,我边勾勒框框,边跟广澜商量弄什么具体材料,也就是吹什么牛,我有些担心凭自己的力量吹不好。
外面断续地传来傻狗如泣如诉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