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捅了一下龚小可:「继续,41条。」
龚小可从乱糟糟的气氛里回了下神,犹豫一下小声背道:「积极参加政治学习,自觉阅读有关政治书刊,紧密联繫实际,勇于认罪悔罪,加速思想改造。」
「30。」
「按规定时间听广播、看电视……」龚小可刚背了半句,霍来清叫道:「别动!」原来小杰受罪不起,身子开始晃悠起来。
胖子暴躁地顺手把手里的茶水泼向小杰的脑袋,小杰号叫一声,身子失控,扑在地上。
李双喜紧喝了几口水,站起来道:「今天还得鼓捣鼓捣你,剩活儿不往回带!不修理一个狠的,以后就没法管理啦!」说着,过来把小杰一把薅起来,噼里啪啦抽了一通嘴巴,直到小杰的鼻孔里流出血来,才一脚踹他到墙角去,叫他用墩布擦。小杰萎靡地踌躇着,何永早按捺不住,蹿过去抄起墩布,照他脸上一顿猛搅,弄得小杰一张脸黑红花乱,一个劲往地上呸呸啐着嘴里的秽物。
李双喜说:「何永,问问他以后怎么办?」
何永拿墩布往小杰脸上一扫:「以后怎么办?」面对这么一个笼统的问题,小杰懵懂地答道:「好好办,好好办,李哥。」何永笑着曲解道:「李哥,他说好好办你。」大家都笑起来。小杰免不了又吃了李双喜几老拳。
这时小杰的原劳作宁宁探头说:「胖哥,李哥,高组说叫杰哥回去呢。」李双喜说:「呸,谁的高(祖)组?你咋不直接叫他祖宗?」
宁宁红着脸退了出去。小杰试探着说:「李哥,我以后肯定好好干,我先回去行不?」
李双喜啐了一口道:「劳改队不讲以后,以后都出去了。这里就是有一码清一码,行就行,不行就不行!你也威风够了,好不容易犯到哥儿几个手里,我说放你一马,还得问问兄弟们哪。你不给弟兄们面子,我还得给哪,是不是,哥儿几个?」
胖子说:「就是得给你上一课,让你明白啥叫恶有恶报。」
「让你知道什么叫拉清单!」何永的脚尖飞快地挑在小杰的屁股沟上,把小杰激动得蹦了一下。
胖子挥手道:「打住吧先,日子长着哪,今天别倒了我胃口吧,去墙角撅半个小时,然后滚蛋。以后回来干完活儿,立刻给我过来报到,别等我想你了主动找你门上去!」
小杰赶紧答应着到墙角去拱起屁股,过了一会儿,突然讨好地说:「弟弟,哪天我跟你聊聊,我觉得咱之间好像有误会啊。」
「聊我这勺子!」胖子愤怒地把桌上一个空罐头瓶砍过去,砰地砸在小杰高起的屁股上,落下地,噹啷作响,居然没有碎掉。
罐头瓶清脆响声,从我心里敲打出一个声音来: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们还要把小杰怎样呢?
引火烧身
工区,小杰望着面前的烛火发着呆,门三太一边在自己的蜡块儿上方烤着手,一边敦促道:「相面哪,别浪费蜡啊。」
小杰麻木地「哦」了一声,抄起花线凑上去热烤。
柱子一边跺着脚驱寒,一边笑着鼓励他:「快干吧,今年的模范就是你了。」
立秋后已经是尜尜天,两头凉中间暖,何况现在已经快到小雪节了,柱子的单片鞋嚣张地露着脚趾,肯定不会爽的。据说入冬前工区要装暖气,现在还不见动静,好多人已经开始骂娘或者姥姥了。
高则崇熘达过来,很随意地跟小杰说:「来啦。」小杰马上回头,我看见朴主任正从工区的大门走进小杰的眼里。
小杰看了老高一眼,老高抿着嘴唇走开了。小杰咽了口唾沫,下定决心站起来,跟着朴主任追过去,朴主任警觉地一回头:「干吗?」小杰说:「跟您聊聊。」 「回头再说吧。」
小杰惆怅地退了回来。何永挖苦道:「干吗?想谍报还是奉献?我们主任不好那一撇啊!」小杰无言。
李双喜警惕地过来问:「小杰,找主任干啥?」
「没事儿。」
「呵!没事儿往官身边凑?想袭警怎么着?」
「我……我想让主任给往家里寄封信。」
李双喜踹了他一脚:「瞎话张嘴就来啊——信呢?拿出来我看看!」小杰窘迫得不敢说话了,李双喜狠狠地又给了他一脚:「跟我玩玄乎套?」
何永得意地说:「李哥先甭理他,晚上你就看节目吧!」
李双喜走开了,我说何永:「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是不是有点没完没了啊。」
「斩草除根,这叫斩草除根。」何永笑着,一脸空虚的无赖。
疤瘌五道:「其实他也让你们折腾成老菸叶——够戗了,那天我听他一个劲喊服了,还不够啊,小心兔子急了咬人啊。」
我笑道:「五哥这是经验之谈,所谓穷寇莫追,就是这个道理。」
我震动了一下,我知道他说的没错。
正说着,小杰突然腾地站起来,沖向管教室,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
霍来清喊道:「胖哥,他告状去了!」
胖子说:「巴掌大一汪水,他能翻起浪来?」
门三太在那边小声嘀咕道:「准有人给他开了方子,要不他不敢乱抓药。」
这里说着,朴主任在管教室门口突然大叫一声:「李双喜!」
我们马上收了声,齐看着李双喜奔了管教室,我拐眼看了高则崇一眼,高则崇若无其事地熘达着,像在疗养院林阴路上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