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畅说:「话到嘴边留半句,老三你还是太直。」
老三又沉痛地反省了一阵自己的臭毛病,反省得很自豪,他是把自己的缺点当优点来反省的,或者反之。这让他在批判自己的过程中找到了良好的感觉。
外面李双喜又闹腾起来,刚才平静了一阵儿,可能他进去休息了,现在估计是烟的茶的顶足了,像抽大烟的点足了瘾,立刻精神焕发,出来继续情绪饱满地监工。
「负责啊,这是想给二龙他们一好印象。」老三笑道。
正说着,突然停了电,号筒里立刻漆黑一团,老三一边愤愤地说:「准是用电炉子、热得快的太多,把保险给烧了。」一边掏出蜡来叫关之洲点上。
李双喜在黑暗里喊道:「没干完活的,都不准进屋,给我老实等电!一晚上不来电,就给我等一晚上!苦海无边,不熬也得熬!」
没过三五分钟,灯就亮了,值班的队长也上来了,挨个屋巡视了一遍。老三说:「查电器哪。」
刘大畅说:「现在还查个屁,保险一烧,傻疯了谁不赶紧把东西藏起来。」
突地一下,电又没了。这次检修了小半个小时还没恢复,值班队长拿着高压电筒在号筒里不停扫射着,各屋里都点起了应急蜡烛,好多人趁机钻进被窝。
外面树上传来淅沥的雨声,催眠曲似的响成一片。
墙外有墙
睡得正酣,突然电铃大作,睁眼时,灯已经亮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电。
「起床——点名!」值班的噹噹敲着栅栏门的铁棍。大家都醒了,骂骂咧咧地直起身子,老三嘟囔道:「又闹什么妖?」
刘大畅披上一件衣服说:「备不住有越狱的。」
老三一边招呼我们起,一边说:「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这风风雨雨的鬼天气,越狱还真是好机会。」
「得,今天晚上算交代了,甭睡了。」我一边下地,一边抱怨。这种发神经的事儿,隔几个月就闹一通。一点名就点一两个小时,最后总是有惊无险。有一次一个监区的犯人在机器底下睡着了,点名时候没见着人,监狱就折腾得鸡飞狗跳。
猴子突然喊:「哎,门三太怎么没啦?」
「完了,老逼跑了。」棍儿说。
已经走到门边的关之洲笑道:「还在外面忙活哪。」大家笑起来。
在外面紧迫的催促声里,我们懒洋洋地出了屋,蹲在楼道里。方卓和门三太、周传柱等几个犯人还在干活,看我们出来,门三太笑道:「不用帮忙啦,哥儿几个太客气!」老三骂道:「哪你妈那么多屁话,排后面蹲着去!」
二龙问:「各组的,头数都对吗?」
几个组长都说没错,「一只也不少」。
十几分钟后,管教过来,先问二龙人数,二龙说:「胳膊腿都全着,都在架上落着哪。」管教这才点了点有多少个脑瓜,没说话,奔了三中那边。
二龙和广澜站起来进了屋。其他人也纷纷放松了,抽菸聊天,等着解散号令。
抽了两支烟,又穷侃了不知道多久,点名结束的提示铃声才响起来。号筒里一阵乱,很快就消停下来,甩下还在干活的几个,大家都跑回了屋里,没有更闲杂的议论,如果真发现少了人,这个晚上还真别想睡了。
外面的雨似乎已经停了,从窗口可以看见一大工区还亮着灯,因为化铁水的炉不能灭,那里是常年不停工的地方,几乎可以做航标了。天空是黑蒙蒙的,大锅一般罩着。
转天到工区,很快就传过消息来,说昨天晚上还真有人越狱,就是薄壮志,只是没有得逞。细节暂时就没人清楚了。
不过,现在薄壮志肯定在独居里呆着呢。
虽然薄壮志越狱未遂的勾当和别人无关,但监狱还是按照惯例,来了半个月的「整纪」。
犯人们最怕的就是整纪,不仅不许乱串工区号筒,不许在规定的时间内吸菸,回了号筒还要盘板学习,每天写心得体会。
整纪期间,我的文化生活丰富起来,先是写了好几份心得体会,老三的、我的。其他人就拿了我们的「心得」去当样板,除了名字外都认真地誊写,老三一个劲告诫他们「稍微改一点」,不过收效甚微。
薄壮志越狱的梗概也被透露出来了。原来这小子一直不认罪伏法,终于在他轮值夜班的时候,赶上那个阴雨天气,他熘出工区,从七大的围墙翻了出去,一直向外跑,那路线都在他脑子里印着哪。跑啊跑,穿过养殖场、鱼塘和菜园子,一路很顺利,只碰上一次探照灯扫描,还让他轻易躲避过去了。终于到了最后一道墙下——外面就是清平世界了,虽然一样下着雨,但那雨一定像阳光的粒子一样温暖。
可是,望着几米高的大墙,站在雨中,薄壮志突然号啕大哭了。就在这时候,探照灯随心所欲地扫过来,突然就惊恐地定在他身上,薄壮志站在聚光灯下,尽情地哭着,直到武警端着枪冲过来把他按倒。
「其实他可以说自己有夜游症的。」关之洲说。
刘大畅笑着说:「以前我们那里有个越狱的,也是趁那样的晚上跳墙跑的,结果刚出去,就让俩犯人给按住了,他惊吓了一傢伙后说了一句:你们也跑出来啦?那俩人说你他妈快醒醒吧,这里是我们监狱。——你猜怎么着?那是旁边一个监狱,紧连着的,出了一面墙,还是一面墙啊,那小子是个糊涂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