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任送走了日本儿,回来就问广澜:「邓广澜,刚才是不是你和崔明达在工区外面乱跑呢?」
「没有啊!」
主任说:「还狡赖,耿大队说从楼上看见你们俩了,我刚给杂役开过会,杭天龙没跟你们俩说?怎么还不稳当下来?」
「关,关禁闭,全关!」二龙迎过来强烈建议着。
朴主任说:「杭天龙你得管管他们啦,整天在大队长眼皮底下晃,哪天出了事儿谁也兜不住,现在耿大队一句话,顶个副监狱长使。」
听装可乐
林子这几天不再出工了,开放前最后几天,管教肯定要照顾,让他们休养一下,做些出狱前的准备。
小杰也连歇了三天,才打起精神来正常提工,主任跟他谈了半个来小时,谈得小杰出来时灰扑扑一张脸,神情委顿,彷徨一会儿,在墙边找个空座位落下去,望着流水线,一脸茫然,像一只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家雀,蹲在枯枝上晾晒自己的羽毛,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
何永回头看一眼他,笑道:「瞧他那操行。」疤瘌五笑道:「这下林子能走得踏实了,总算出了口气。」
周法宏也笑:「其实这谍报的事儿,未必就真有,就是真有,也不一定就是人家。一大那个大中不是就打了别人吗,也是怀疑人家谍的呗。咱五大这里就怀疑小杰,也就因为他有过谍报儿史,别的证据没听谁念叨啊。」何永幸灾乐祸地说:「就算不是他,这逼也早该收拾啦。」
猴子望着窗外,把对象虚拟为一片无所指的空洞,愤愤不平地说:「我以为就我会垫砖儿哪,敢情比我不要脸的人大把抓呀。」
晚上,霍来清搬了半箱听装可乐过来:「三哥,给弟兄们发啊,一人一罐!明天开减刑会,林哥减完残刑就开放啦!」
老三机灵一下从铺上跳起来:「哈,怎么也得过去给林子道个喜呀!」霍来清说:「你甭去啦,他吩咐完我们,就带胖子跑三中那边去了,哎,对了,他还让我给你送双鞋过来呢,呆会儿我给你拿去,耐克哎,还正品的,兄弟识货!」
霍来清满面春风地走了,一屋人都目光炯炯地望着老三或者可乐,老三抓了两听饮料,交给我一听,然后招呼道:「林子够意思,大伙还愣什么神?见者有份!」大家呼啦冲上来,一人抓了一听饮料跑开,屋里立刻响起「屁波」的开启易拉罐的声音和碳酸饮料特有的放气声。
「爽快!」
「三四年没喝过这玩意儿啦!」
「林哥真是够意思!」
「唉,为张照片,多呆了仨月。」
我喝了口饮料,问:「三哥,林子怎么还给你双鞋?真不错啊,心里居然还惦记着你。」老三有些不自在地苦笑着:「那是我的鞋,我刚来那阵,看他爱玩,就送给他穿了。」
我「哦」了一声,没说话。
霍来清拿手指捏着鞋后帮进来,把一双脏兮兮的耐克运动鞋扔到地上:「林哥这大汗脚真够水平。」然后嬉笑着走了。
老三无奈地摇头苦笑着,吩咐关之洲先把鞋放窗台上晾着:「明天要晴天,把它刷出来。」
我说:「林子这人还真的算不错了,有些江湖样子,临走给大伙来个大话别。」老三笑眯眯道:「这人是真不错,说实在的,我觉得林子还算憨厚。不过要不是多呆了这仨月,他也不会搞这么个排场,邀请大伙举杯共庆。」
「他心里也不平衡啊。」
「而且林子后来这段时间,过得也不愉快。杂役当不成了,在队里说不开话了,只一个目的——减刑。二龙跟广澜他们那一拨,跟他也不交心,都是面子活,没看临走都不在这里喝酒,要跟外中队的凑去吗。」
我说:「可能也是赶上龙哥刚进过独居,大家没心情吧。」
「那是两码事儿,林子跟他们本来就过皮不过瓤儿,平时混吃凑喝的,全是面子活儿。」
正胡侃着,门一开,方卓眯缝着眼进来了:「哥哥们,可算干完了!」
老三喊道:「嗨嗨——哪屋的?」方卓一激灵,赶紧往外走:「对不起,对不起三哥,走错了。」我们都笑起来。关之洲解释道:「方卓的眼镜让小杰跟老李给打碎了。」我说:「就算戴着眼镜,他也备不住走错门,哥们儿都干迷瞪啦。」
「明天我得仔细验验他的活儿,还不都穿错了?」老三笑着说。
新官上任
召开减刑大会的时候,林子果然减去残刑,只等会后办了手续,就可以回家了。我想朴主任终于可以大松一口气了。
因为天气转阴,迷濛地下起小雨来,减刑会就结束了。赵监狱长也忍痛割捨了他喜爱的长篇大论,只简单地鼓舞了我们一番,就让收了。
散会后,五大队单独开了个会,由新来的管教大队长温某讲了两句。这个温,原来在二墙外的行政楼里干,这次算下乡锻鍊了,不过这位领导显得有些黏乎,一看就是文职出身的主儿。比较而言,新提拔上来的生产管教郎队就显得慷慨许多,也讲了几句,条理和嗓门都还说得过去,给人一种「干部年轻化就是好」的感觉。
会后,朴主任叫我去办公楼,说新来的温大队找我。
温大队温和地笑着:「你的情况都知道了,只要好好改造,就能顺利地减刑回家。我让朴主任算了一下,你下批就可以报卷,两张票减8个月没问题。现在,就该准备考监规的事了,监规必须要背熟,不然谁也帮不了你,这是硬指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