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气愤地说:「谁这么黑!连派出所所长都敢打?」疤瘌五忍不住道:「你岁数小,不明白,这叫反攻倒算,应该好好追查!」
我说:「行了五哥,你以前还不是一条道跑到黑?」
「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嘛!」疤瘌五委屈地说。
主任喊:「麦麦,你先过来一下。」
我跑进管教室,朴主任问我:「昨天看见谁打高则崇了?」
「没看见。」我说。
「真没看见谁从厕所跑出来?」
「没有,我就看见高则崇一个人,高则崇还是素质挺高的,当时也没闹,踏实回屋睡觉了,事后才找您反映情况。」
朴主任说:「你要真看见谁了,就对我说哦,不要怕打击报复,而且我也会给你保密。」
「我用减刑票发誓,真没看见。」
我刚回来坐下,二龙就唱着歌回来了,正得意地哼着小调的小杰立刻哑了。老三对二龙嘀咕了一句什么,二龙茫然地大声说:「找我,找我啥事儿?老三,是不是你诬陷我啦?」老三笑说:「咱能干那事儿嘛!」
二龙慢悠悠地走进了管教室。
高则崇轻轻咳了一声。
方卓在一旁嘟囔着:「昨晚上让早睡,剩下的活儿加到今天了,不更死鼻子了?」何永没闲心理他,一个劲往管教室那边看,广澜也不在库房呆着了,跑外面来跟崔明达聊天。
过了好一会儿,朴主任才出来,晃着一张单子喊二神经跟他下出监,二神经蹦起来,回身跟小朴热情地握手,小朴被他拉着手,侷促茫然的样子。
二神经边走边说:「嘿,还有一个月零10天!」
二神经沖大伙招呼一声:「走啦!外面见!」在一片笑声里,跟着主任出去了。
二龙在管教室门口点上棵烟,一路抽着熘达过来,沖高则崇道:「怎么了高所?让不明飞行物撞的?」
高则崇看都没看他,闷头烧着花线,柱子提醒:「着啦!」高则崇赶紧用手去掐,烫得直抖落手。
二龙喊:「小杰,高所身体不好,歇两天啊——高所,甭感谢我,主任的意思——我是谁的毛病也不惯,公事公办。」言毕,把大半截香菸往脚底下一拽,狠狠地踩上一脚,转身走了。
小杰喊我把高则崇的花线送回库房,我说留下吧,分给他们几个人,明天少领一份就是了。高则崇把手里的花线往脚下一扔,青着眼在那里干坐着,落落寡欢。
痛苦与无奈
夜袭队风波表面上算过去了。高则崇每天闷头干活。老三另有高见,说弄不好是「卧薪尝胆」哪。
转过几天来,二龙在葫芦架下摘了两个老葫芦,放在窗台上晾着,嘴里嘟囔着:「没啥好玩的事儿啦。」往工区里愣眼望了一会儿,寻了根木棍儿进来,跟一个叫「傻狗」的新收儿逗弄。「傻狗」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脏胖,粗眉大眼的,洗白了应该还是很可爱的。
改造是痛苦和无奈的,每个人都希望寻找一些精神的寄託和释放口,有人看书聊天等接见,有人讲笑话,也有如周法宏那样勇于自嘲,化无奈为欢乐给大伙和自己瓜分的主儿,自然也少不了二龙和「小二龙」们,热衷于从别人的痛苦里压榨出欢乐的汁液来畅饮或小啜,比如小杰、李双喜,这二人的武器是捆绑着权力的拳脚棍棒,还有一个侧重精神领域的「神经永」。
——何永属于典型的臭嘴,估计在里面在外面都是这个德行。没有人彻底否定他的幽默,就像没有人真心喜欢他过分的轻薄和贫厌。
猴子好像和他已经决裂,一言不合马上翻脸,让何永感觉真的无趣;关之洲对他是不屑,跟我他不好意思或者不习惯胡言乱语,也勾不上话;疤瘌五、周法宏这样的,只能是一起乱聊,互相找乐,其实已经很不错,何永偏偏有更高的追求,不拿臭嘴从别人身上找来便宜就不爽。自打跟蒋顺治勾了几句「卤儿」,他终于找到了新感觉。
这天何永又污衊蒋顺治那个漂亮的小媳妇,蒋顺治说:「靠你娘何永!找打架是吧?」
「打架虚你不成?」然后又肆无忌惮地接着对蒋顺治的媳妇发表评论。
蒋顺治跳起来打他,何永蹦离座位,一边招架一边得意地说:「别看我长得不咋地,我的名字叫美丽;别看我拳法不咋地,防守还挺严密!」
蒋顺治上前逮他,何永跑,蒋顺治抄起一个钢圈向何永砍去,虽然铿锵地打在地上,却正被出来的二龙看见。二龙说:「过来,俩人都过来。」
俩人往库房那边去,何永还跟蒋顺治保持着小距离,脸上得意地笑着。
「干吗哪?」二龙问。
「没事儿龙哥,闹着玩儿。」何永说。蒋顺治瞪着何永不说话。
二龙也不问了,扬手给了俩人各一个嘴巴:「好日子过腻了是吗?别人都没事儿,就你们乍毛儿?」
蒋顺治气愤地说:「神经永没事儿拿我找乐儿!」
二龙左右开弓,连扇了蒋顺治四个嘴巴,这边听得清楚:「我就腻歪你这犟猪头,没有一回说你你不犟嘴的!」
蒋顺治梗着脖子雕塑般听着训斥,何永则驯顺地低头不语,我知道这傢伙在心里蔫笑呢。二龙喝道:「以后越是我屋里的,越是跟我亲近的人,越得给我规矩起来。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给你们搪事儿——广澜你甭笑,没你炒乎他们还不欢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