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大骂着追过去,广澜喊:「何永你回去!俩打一个欺负他啦!」何永骂骂咧咧回到葫芦架下,那边广澜追过去,拐过墙角,不见了,只听疯狂砸门的声音和广澜的咆哮暴乱地传来。
林子在里面问了声:「跟谁呀?」何永愤愤道:「七大那排骨『门子』,偷着放咱们水洗澡,还拿板砖砸广澜哥!」
二龙喊:「明达,你过去看看,广澜那二百五别把七大给点了吧。」
崔明达笑着奔了七大。迎头看见「门子」满脸是血,大叫着蹿出来,刷地从一旁打愣的崔明达身边射过去。广澜拎一根木条子也追过来,一瘸一拐地喊:「截住,截住!」
何永蹿过去一把抓住「门子」的胳膊,「门子」野兽似的狂叫一声,照何永脸上就是一把,何永「哎哟」一喊松了手,脸上赫然几道血印子。
「操!跟老娘们儿似的,还挠人啊!」何永痛苦地看着手掌里粘下来的血迹。「门子」边往办公楼跑,边歇斯底里地喊:「杀人啦——杀人啦!」
办公楼里立刻探出几个脑袋,杨大队和耿大队几乎同时大吼:「住手!」朴主任高叫一声「邓广澜」扭身下楼来了。
「门子」直接跑进了办公楼,郎队先朴主任一步奔了出来,喝令邓广澜放下武器。
广澜穿着三角裤,两只拖鞋也跑丢了,赤脚立在阳光里,背上的一只猛虎龇牙咧嘴地亮着相。
朴主任也大步出来了,吼道:「回去穿衣服,马上到我办公室!」
耿大队在楼上道:「让他现在就上来!」
二龙早闻声出来,皱紧眉头抱怨崔明达:「怎么不拦住他?」不知道他指的是广澜还是「门子」。
「都疯了,不容我反应啊。」崔明达发着牢骚。
二龙恨恨地说:「听天由命吧。」然后沖我们一挥手:「干活!」
「这下事儿大了,闹到大队长那儿去了。」周法宏一边坐下,一边说。
何永愤愤不平地说:「闹到监狱长那里也是咱们有理,有理走遍天下。」
二龙支招
现在我们屋里,除了刘大畅,又多了一个嗜睡的大侠,就是着名的疤瘌五同学。二龙照顾主任的面子,收容了疤瘌五一晚上后,就把他踢了出来。
疤瘌五这次归队以后,很有些「觉者」的样子,不咋呼也不掺和闲事儿了。每天在楼道里忙活完了网子,就默默地爬上铺去,倒头便睡,也不洗漱,外便粗衣砺食,内似意冷心灰。
疤瘌五嗜睡,却不能爽睡,每天都要剩活儿回来,跟眼镜儿方卓在号筒里比拼。不过疤瘌五比方卓占一样优势,就是小杰不敢惹他,剩多少活儿,就是自己背回来干,默默地干,方卓则要不断承受灵与肉的打击,来自小杰和李双喜两级领导的打击。
崔明达和李双喜决然不同,他不管组里的生产,谁爱剩多少剩多少,剩了你就干去呗,只要收摊儿进屋的时候别把他吵醒就成。屋里的卫生一类,他也极少废话,大家都很自觉地收拾了。崔明达给人一种阴森森不知深浅的感觉,谁也不想去试探,再加上有二龙在后面撑着,大家更是敬而远之,惟恐被他盯上。
不过邓广澜一出事儿,崔明达很快就不管我们这组了。
邓广澜关独居,老三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当晚就被二龙赶出屋,搬到广澜的铺上去了,转天又跟崔明达换了地方,正式官复原职了。老三说:「是崔明达要求换的,二龙也同意,什么意思?——广澜在那屋群众基础好呗,怕我给搅黄了,嘿嘿。」
大家欢迎老三回来的热乎气还没过去,崔明达又带着猴子过来,说:「老三,把邵林换给我。」
老三愣一下眼,果断地挥手说:「换。」
把大家安置好了,老三喘口气,拍拍铺板,满足地笑了一下,笑容里恍惚还有一些失魂落魄的感觉:「挺好,这样挺好。」然后一转头:「关之洲,这屋里就你小点儿,以后给我当劳作吧。」关之洲正在上铺吭吭唧唧地读《古文观止》,停下来说:「行啊,你怎么吩咐咱怎么办。不过这伺候人的事儿,我可能干不好。」
「啥叫伺候人?不就打个水、拎个包儿吗,不愿意干说话!」
「你不嫌弃就成。」关之洲嘟囔道。
老三不满地朝上边白了一眼,不理他了。调整了一下情绪,开始跟我说:「也不知道真假:二龙告诉我说,老朴开始想让高则崇顶广澜的位置,二龙说老高刚来,没有基础,让他先下面锻鍊一段吧,老三这一段反思得也差不离了,让他回去吧——这才把我又挪回来。」
「行了,你以后踏实下来吧,这张积极估计稳拿了。」我说。
老三笑着,晃悠了一下身子,让自己盘坐得更舒坦些:「不管在里面还是外面,我可能就这个命,大起大落啊。」
「这样的人才有前途。」我不负责任地捧他,然后和他一起笑起来。
胡聊了几番,老三看看表,喊关之洲:「该睡觉了。」
「唉,这就睡。」关之洲把书一合,跟我说:「麦麦,我刚看了《报任安书》,司马迁写得太好了: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
老三骂道:「别放骚了你!该睡觉了,听见没有?」
「哎,三哥,睡、睡。」关之洲赶紧答应着,在上面铺床。老三气恼地说:「我该睡觉啦,你倒铺你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