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愣了一会儿神,无奈地晃了一下头,摆摆手:「去去!我早晚让你气死。操,干吃哑巴亏吧——何永这狗日的,欢吧!」
老三正要继续按摩,疤瘌五突然一边敲门一边跨了进来,笑呵呵地给大伙发烟:「呵呵,挨个屋串串,跟老伙计见见面儿!大家都挺好啊?」
老三招呼他坐下,明知故问地找话:「分林子屋里了?」疤瘌五笑道:「唉,不如上你这里来呢,呆着自在啊,这伴君如伴虎的,不踏实。」
「我这里就踏实了?忘了当初我跟小佬怎么砸你啦?」
「嘿嘿,出来混的,还记那个杂碎仇?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少一个仇家少堵墙啊,三哥放心,劳改队里的仇,更不能记。当初要是换个位置,我也照样砸你!嘿嘿,就是那么回事儿,谁还不懂这个?」
老三夸奖他住院住得成熟多了。
我笑道:「老五,今儿个半天30个还带回来几片,明天咋办?」疤瘌五骂道:「没听开始他还想分我100嘛!要不是龙哥英明,给我减了数,我非现场栽他不可——还得说龙哥够意思,毕竟是一拨来的新收,对不对老师?」
「对,够意思。」我笑道。
疤瘌五环顾周围,笑着说:「都知道吗?小杰那丫的坏着哪,我挨屋给他广播遍了,操,想整我?我先把他糟蹋臭了再说!」
小佬忽然沖门口招呼:「小杰进来坐啊!」
我们都一惊,疤瘌五也诧异地扭过脸去,然后大家都笑了——小佬打谎呢。
「操,他真来了又怎么样?不信大伙就看看,他后背上刺了一什么玩意儿——龙头羊角!」
我和老三先一步笑起来。对面的刘大畅也忍俊不禁出了声,坐起来道:「瞧你们热闹的,我也不睡了。」
疤瘌五立刻一探身子扔过一棵烟去,满嘴翻花地说:「前辈,一看就是前辈。」疤瘌五进来过,眼贼啊,知道组长对脚铺和对面铺上睡着的,都不是普通犯人,最损也得是让组长待见的主儿,所以开口就恭而敬之,一副急急礼贤状。
隔岸观火
接见的时候,眼瞅着小杰进了一楼的「面对面」,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平衡。到楼上,琳婧说她给耿大队打过电话,耿大队跟她说:「还是在楼上吧,搞特殊化太扎眼。」
我告诉琳婧我已经得了一张价值四个月的减刑票,琳婧说游平已经打电话告诉家里了。
电铃响起来了,耿大队在门口喊:「时间到了,按顺序往外走,不要耽误后面接见!」我脑子一瞬间一转,沖琳婧向耿大队那边挥了挥手,琳婧抱着女儿,有些茫然地从玻璃墙外面随着我走,一边举着女儿的手,向我招着。女儿一定会很高兴来这里,每次可以看到这么多脑袋上光光的傢伙,很好玩吧。
「耿大。」我把手里的一只塑料小恐龙迅速地塞给他:「给我闺女行吧?」
耿大队愣了半秒钟,虽然很短,但我还是看见他稍纵即逝的意外。然后他就笑了一下,一边让大家快往外走,一边打开身旁的小门,在我的注视下,把小恐龙递到琳婧的手里。
「是捡的吧?」
「捡的。」我说。
居然只要这一点点细微的关照,我的心便已经释然。
回到工区,疤瘌五正跟大伙嚷嚷呢:「今天谁都别理我呀,我老娘又没来看我,弄不好又病了,烦!」
关之洲停了手里的活儿,问我:「上午接见完了。」
「最后一拨了,再来人,下午见。」我说。关之洲落寞地长出一口气:「下午也来不了啦,不来啦,唉,哀莫大于心死。」
周法宏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老爹准备开发中药材呢,鼓励他好好表现,出去以后和老爹一起走致富道路。我说:「老爷子还不全是为了你?恨不能挣上万贯家财,等你出去了,也有个着落,再给你娶上如花似玉一美娇娘,不就把你拴住了嘛。」
「我早跟我爸撂底了,要是不干出点事业来,这辈子我是不打算再结婚了,自己没本事,将来拖累孩子,到最后连学费都交不起,不是业障嘛。」
疤瘌五笑道:「就你这操行的,还干事业?」周法宏很不满地抬起头来:「咳,你还别看不起人,我15岁就蹬着洋车跑市里卖瓜子花生,一天也赚个十来块钱哪,那时候,八几年啊,国家干部一天才挣多少?——我就是能吃苦。」
何永老半天不说话,低头勤恳地咬着自己的手指甲,这会儿不屑地插了一句:「别你妈臭美啦,你以为比赛挖河工啊?现在能吃苦的不吃香,上面漂着的都靠的是脑系发达。」
「嘁!你又小看我了吧?我出去还卖大果仁?我改批发啦,回去就买一炒干货的机子,大干起来看!看傻子瓜子了吗?那就是我的发展方向。」
我说:「好,有志向,从小我就看你有出息嘛。将来也弄个品牌,註册个商标,就叫黑嘴干货!」
「你那商标就画一大黑嘴,准是独家,没人註册过!」疤瘌五附和道。周法宏激动地说:「谢谢大家啊,就这么定了。」
猴子嘎嘎笑道:「回头你那商标可得贴正了。」
何永跟着说:「色也得看好了,别弄成红的,成猴屁股了。」
大家笑了一潮又一潮。猴子先不吃话了,探肩把何永拱离座位:「你他妈怎么绕绕就绕我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