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现在老哥学好了——队长找我谈了,说下拨肯定给我减,『可你怎么也得摸点活儿吧?要不这反映太大,让我们不好说话啊。』我说:『行,那就给你们个面子,这拨要减不了,可别说我给你们好看。』这不,每天回来也发我一洗脸盆恐龙嘛——我让几个傻子给装哪,呵呵。」
老三笑道:「你们队长那是急着送瘟神哪。我看你跟那几个傻子关系还都不赖哦,你们三中也有意思,净出傻子呢怎么?」大军看着小可笑道:「我们三中不仅盛产傻子,还盛产其他哪,不信问小可。」小可笑道:「军哥你别给人家胡说去呀,又没抓过谁现案。」
「走,走走!到我那边。」大军拉老三。
老三一边穿鞋一边问:「有局儿咋的?我带俩菜?」
「走吧——出去再跟你说,忘了你前两天跟我说啥了?」老三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利落地收拾了一下,跟大军去了。我心里恍然一动,觉着老三可能去刺青了。
李双喜赶紧追到门口,请示道:「老三一会儿我烧点水喝呀?」
「烧吧,注意点官儿。」老三急着走了。
现在李双喜在这个屋里混得也很上层了,主要是把老三哄得高兴,因为年龄和阅历的关系,说起社会上的事儿,跟老三也有不少共同语言,除了一些所谓的体己话,老三跟他也是热聊排档。「福利」方面自然照顾,屋里的卫生一类劳作也不用他抄手,让其他人轮流做,李双喜回了屋,基本上算活得很舒服了。可大伙背后都有几分轻视他,不过,当别人靠宵小手段混得比自己强时,轻视和嫉妒往往就成了孪生。
李双喜跟邵林要了热得快,灌了壶冷水插上,又扒头沖外面跟谁嘱咐了一句:「盯着点。」这边我和龚小可把屁股挪到铺里,靠着墙抽菸聊天,声音越来越小,因为聊到了一些私密。
龚小可先表示他知道我跟老三不错,也知道我不会告他这个老乡的状,然后才嘟囔起老三的许多不是——在检验干的时候,老三挤对他当然算一条,然后就说老三现在跟我搭伙,纯粹是看上我帐上的钱了,要是我没有钱,他才不理我。
「老三就是个势利小人,你现在也用不着他怎样,他也不能把你怎样,不如跟他拆伙,自己吃多自在?我也听小杰说了,林子这一下来,老三这狗奴才肯定混不长,将来弄好了你就去检验呢,操,他挤对走我,他也落不下什么好。」龚小可跟小杰一个屋。
我当然不能跟他细分析我为什么不能跟老三拆伙,这里面好多微妙的东西不是三言两语说得透的,也是我不愿意想得太细緻苛刻的,那样我会鄙视老三也鄙视自己,权且糊涂更好。至于小杰的话,我倒是动了下心:「小杰凭什么那样说?」
「必是他们几个杂役背后议论过这事儿呗。」
「提我了?」我担忧地问,我怕他们真拿我去顶老三,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没有,是我猜测的。」
我缓了口气,庆幸地说:「我才不稀罕那个检验位子,我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至少不用担嘛责任,哪里出了事儿也轮不上我顶雷吧?」
龚小可想想,笑起来,点头说:「还真是。」
龚小可神秘地笑着,悄悄说:「小杰这个人啊……」欲言又止。
「怎么了?」
「咳,跟咱没关系,不说了,说出来没好处。」龚小可坚决地晃了晃脑袋。
突然,在号筒里干活的门三太急敲了两下玻璃,做了个敬礼的动作,李双喜已经烧开了一壶水,正一边洗着脚,一边插着又一壶,看门三太报警,立刻湿着脚趿拉上鞋,蹿过去把热得快拔了,盖上壶盖,跑窗户边上,把热得快放楼外窗台上了。
「起立!」日本儿在号筒里怪叫了一声,我看见门窗外面干活的几个犯人冒了起来,站得笔管条直。
我们都笑起来,邵林骂道:「整个一狗腿子。」边骂着,边贴玻璃往外探了一下,告诉我们:「耿大队过来了。」
我们都直起身,耷拉腿坐在铺边上摆样子。
耿大队走过来,歪头往里看了看,跟我的眼睛一对上,就推门进来了,我们都站了起来,耿大队说:「坐吧,坐吧,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
他看了我一下,随意地问:「睡哪个铺?」我指了一下身后,笑答:「这里。」耿大队看着被龚小可我们俩偎坐得一团乱的铺位,笑着说了句:「内务太差啊。」说完,走了。
门三太敲了下窗户:「出号筒,去对面三中啦。」李双喜收了口,冲到窗边拎回热得快重新插上,龚小可揉了下眼:「睡觉去了。」
龚小可刚走,老三就嬉笑着沖了回来,进门就跟我说:「差点儿叫耿大队给堵屋里,吓我一脑袋白毛汗。手术刀擦屁股——悬啊。」
「三六地干活?」我笑问。
「没有。」老三裹了一下肩,有些神秘地说:「搞了点小动作,回头再告诉你。」
「老三,水我给你烧上了,呆会儿洗脚吧。」李双喜招呼。
「老师洗吧,我先歇歇,这会儿心里还扑腾哪。」老三脱鞋上了铺,盘着腿点上棵烟吸起来,嘬了一口才说:「三中那边抓了一酒局,老耿急啦,当场叫搬铺盖,一堆儿关了四个……林子多灾也多福啊,刚从那屋里出去,上厕所的工夫耿大队就到了,要不准关个二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