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龙哥表演一个赤裸裸!」华子吩咐。
傻柱子立刻把脸转向二龙:「下面,由来自台湾的柱子小姐给大家表演——歌伴舞:赤裸裸!」然后一边激昂地高唱「我的爱——赤裸裸——」一边蹦起来。把屋里人都看笑了。
看柱子熟练地演出着,就知道这个节目的排练过程一定是漫长艰苦的,台上一分钟,台下千日功啊。
表演完毕,华子掏出烟递过去:「奖励柱子的。」柱子立刻哈腰接过来,顺手夹在耳朵上。「操,给你就抽,回头又让日本儿给糊弄走啊?」老三擦着了打火机,柱子有些不捨得地把烟取下叼在嘴上凑过去,老三诡秘地笑着,看他凑近,突然把火向前一挑,柱子「嗷」地叫着蹦开一大步,烟也掉地下了,手在眼角慌乱地胡撸着,一边叫:「眉毛,眉毛!」
后来几天,王老三一到晚上就熘新收组和华子、二龙套近乎,开始我还以为这哥们儿是个小组长呢,后来话里话外听出音来,原来也是个菜头,我们来之前,他还正过新收呢。
听他们言来语往的聊,知道华子挺早以前在外面开过一个包子铺,老三常去那里吃早点,先占一脸熟的优势。老三也能聊,提谁都熟,看见二龙,也一个劲说看着面善,二龙笑笑,说可能见过,都在面儿上混,打头碰脸不稀奇。
后来他们经常提一个叫「国子」的,就是那天和老三一起打周法宏的黑胖子,是老三那屋的组长。提到国子时,老三一脸的不屑,说他除了吹牛冒泡没别的本事,号儿里的犯人没一个服气他的,不就靠着跟林子一拨来的,又会拍马屁么。听了几天,才听出真谛来:原来王老三想当那个小组长。
「国子是林子的人,动不了啊,主任也得犯嘀咕,哪有官不给杂役面子的?不把杂役笼络好了,能玩得转这堆犯人?」华子跟老三犯难。
老三说:「不是说现在就把他拿下来,我能考虑得那么简单嘛。国子跟你不是前后脚开放吗?我的意思是,你在这之前跟主任勤念着点这事儿,等国子一走,给兄弟也安排安排不是?」
华子拍胸脯表示:「老三你把心放肚子里,我说句话,朴主任还是得掂量掂量的。」华子说他和朴主任的老丈人是对门邻居,半拉亲戚呢。
老三特意强调自己不是官迷:「小组长在监狱里是不能再小的官了,我还真不稀罕,三弟在外面啥形象你也不是没见过,能为一小屁屁官儿跌这个份儿么……」
华子接过来说:「你甭描了老三,咱都进来过,劳改队里这点事还不门儿清么?谁也瞒不了谁。你不就为给自己找个位置嘛。」
老三额手道:「说到点子上了,就是一位置,在劳改队里,有了位置,以后拿票儿减刑这个那个的就都有个说头啦,不然跟一帮鸟一块飞,多咱显出你来?」
老三每次来,都拿一整包「希尔」过来开封,走时剩多剩少都落在桌上,华子装瞎,也不说话。老三一走,二龙就乐:「这个脑袋也不老干松的。」
「多少有点水,在外面号称王百万,进来连个接见的人都费劲找。」华子一边把老三放下的「希尔」点上一支,一边说:「不过毕竟是家门,该说的话还是替他说,我走了以后,看他真是那意思的话,你也捎带着拉他一把,要是这小子办事不贴谱儿,就玩蛋去!谁又不欠谁的。」
二龙淡淡一笑,似乎懒得说话,又似乎无所谓。
在监室里谈论这些话题,他们毫不避讳,似乎我们这些人只是一堆物件,没有话语权,对他们也不存在蜚短流长的威胁,而且普通犯人也的确不敢乱传闲话的,像雨地里的泥娃娃,本来没有伞,还敢再去捅那个尿盆子?
按规定,我们几个新收每天回来依旧要盘板,不过,华子对我的要求相对放松了好多,这叫给我「放量」了。不过我还真不讨厌,不做出格事儿,我知道越这样,华子他们越觉得我这个人不赖,懂分寸。——这叫争取了主动,以后往前迈步容易找到台阶。
细想起来,在看守所呆得时间长些,也不是坏事儿,至少更多地聆听了那些「过来人」的教诲,曾有苦大仇深的前辈痛陈血的教训,又有臭不要脸的累犯炫耀安身立命的诀窍,那些世故精华零星地灌进耳朵里,想不进步都不行啊。
不过,听说「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人心波诡云谲,意会多于言传,光凭道听途说的那些世故机巧,恐怕难以应付。细想也不由心头火起,在外面老哥什么时候浪费过这种脑细胞?
有时,我也破罐破摔地想,不就这几个鸟人嘛,大家互相玩,到最后还不一定谁玩得漂亮哪。现在的劳改队又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血雨腥风,时代不同了,得靠脑袋瓜混,我相信我不算最笨的那一批吧。
听闲话,其实连二龙都感慨:「他妈现在劳改队根本不像劳改队了,以前就看流氓淤啦,谁狠谁是大爷。现在可好,最摇的都是他妈经济案,弄得那些流氓也不像流氓了,义气的成了傻逼,靠狠劲不好混了,得玩票子玩脑系。」
华子说:「龙哥,你就老脑筋了,其实现在还是流氓吃香,不过流氓的本质变了。现在把小日子混滋润了,把刑减了才叫本事。」
「可不嘛,跟不上潮流不行啊,老观念摆不开啦,不过龙哥你没问题,到什么时候都上不了旱地儿,小船大桨到哪都是一个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