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得水崴崴拉拉出了门,突然沖正在白话的金鱼眼「呸」地一声,金鱼眼大出意料,腾地站起来:「嗨,我操你活妈的呀,你要疯?」
一脸不屑的于得水被值班的穆管推了一把:「快走!临走还不老实!」
在金鱼眼腾飞起来的三丈怒火的照耀下,于得水得意洋洋地走了。
「嘿!他妈的整个一活怪鸟啊!」金鱼眼还立在铺上,红彤彤一副愤怒的报警脸儿,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
豹崽先笑岔了气,好不容易忍下来,赞嘆道:「怪鸟,典型的怪鸟!」
过了没有半个钟头,豹崽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法院又给他们送判决来了,这次倒是急速麻利快。断断续续,号筒里响了足有半个小时的链子声,豹崽第一个给挂着回来了。这次不仅没摘链儿,比抗诉前还多挂了一个,就是在接判决后叫嚣,说「有种连我也枪毙」的那位二五零,原来是死缓二,这下好,满足心愿了。
于得水的怪鸟事件马上被抛开了。号房一时成了蜂窝,乱蝇似的议论开豹崽的案子,觉得意外,先前都以为检察院抗诉是嫌判得重了呢。
干亲进门
豹崽挂了链儿回来,像徐庶先生进了曹营,一直默默没声儿。小不点和丰富蹲脚底下给他缠镣子时,他也就那么紧着嘴巴,若有所思地望着。
缠好了,豹崽站起来走了两步,突然笑笑:「挺好。」
乐乐递了支点好的烟给他,豹崽接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徐缓地吐出来,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金哥,说心里话,谁想死?没一个打心眼里想死的,这跟怕死不怕死是两码事。别以为兄弟打蔫了,就是怕啦。」
「哪的话,豹崽你别埋汰自己。」金鱼眼尴尬地捧他。
豹崽没搭他的话茬,接着说自己的:「我是觉得不值啊……」
金鱼眼嘆息道:「唉,法律就是这样定的,——不能跟法律置气,国家定那个法,就是要让犯罪的觉得不值,才有威慑力嘛,要是人人有赚头,犯罪不就成一就业渠道了吗?」还别说,这傢伙说的还有点道理。
聊了一会儿,豹崽说累了,想睡会儿。金鱼眼犹豫了一下说:「你熘边睡吧。管教过来我叫你。」豹崽说:「不给你上眼药,我板下眯会儿,吃饭再喊我。」
乐乐说:「我也下去眯会儿吧,接完判就是他妈费脑子,累啊。」
金鱼眼道:「瞅人拉屎你屁眼子疼呢,下去吧。」
豹崽一边找着稜缝往板下钻,一边沖乐乐笑道:「小心!」
「操,我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你以为给吓大的?」乐乐无牵无挂,比一身累赘的豹崽利索,蛇似的左右一扭,先进了板底。
豹崽的脑袋终于从外面消失了。在下面小声嘀咕,上面是听不清的,只觉得俩人都没睡着,一直在神秘地谈着。我们也没在意,各自消费着黏稠的时间。
晚饭来了,小不点喊了两声,乐乐钻出头来,顺便招呼着豹崽:「上来吧。」
吃过饭,豹崽莫名其妙地打了圈烟,连奸幼都给了,感动得奸幼手直颤。豹崽说:「我日子也他妈不多了,以前有对不住哥儿几个的地方别挂着啊。」
我说豹崽你这话打哪说起?
豹崽说:「连我爸都说我是一混蛋,我心里明白着呢,但我跟自己朋友从来不含糊,到这里面,有时候也是逼的,不能不耍横,其实遇见事,还不得靠朋友?」
乐乐说就是就是。
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我感慨地想。
乐乐坐杨誉赢边上,关心地问:「你哥没给你来信啊?」这不纯粹没话找话吗?
杨誉赢看了一小会儿乐乐,大概也在琢磨这黄鼠狼咋给鸡拜年来了?
乐乐笑道:「刚才豹崽开导我半天了,说杨誉赢其实是一好人,可以当哥们儿交,可不是吗,越想你越是条汉子,先前对不住了啊。」
杨誉赢像没爆开的爆米花似的挤出笑来:「你真这样想啊?」
乐乐脸一板:「把我不当朋友?」杨誉赢马上红起脸道:「哪儿呀,谁给我句好话,我都敢给他去拼命!」
舒和跟我悄悄说:「这俩狗腿子犯啥病了?」「吃错药了吧。」我推测道。
金鱼眼吆喝杨誉赢:「地!地!」
杨誉赢拍乐乐肩膀一下,起来拿抹布去了。乐乐说:「赶紧进新人啊,把杨誉赢替下来,这哥们儿够实在的。」
金鱼眼道:「他往里傻不往外傻。」
杨誉赢抬头看一眼金鱼眼,金鱼眼「喝」了一声:「又有态度?」
豹崽拦了一下说:「嗨,金哥算了,都不易,将来也是一个挂的。」
金鱼眼含含糊糊地嘟囔:「看吧,等进来人把他换下来。」
杨誉赢看豹崽的目光里增添了几分好感,低头擦地时,精神也突然焕发起来似的,很捨得下力气。
晚上正看电视,乐乐凑过来,拿了本信笺,笑嘻嘻跟我说:「麦麦,帮我写个上诉吧,我们那几个都上诉,一时下不了队,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跟他们一块折腾,有枣没枣先来一竿子再说。呵呵。」
我有些腻歪他,但这样大事又不好直接拒绝,只好说:「你那案子我也不了解,你先想好了,回头你说我写。」
乐乐笑道:「有屁可想的呀,我知道打不下来,就想拖一段时间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