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左手肘,被轻轻的碰了碰。
“嗖,铛!”
一小截白色粉笔头,带着风啸声,高速砸在赵长安眼前的窗户玻璃上。
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白点,然后反弹在他左眼角上面。
“哎呦!”
疼得赵长安一声惊呼,狼狈的捂着左眼,感觉眼泪花子都要冒了出来了。
“哈哈”
高三6班教室里面,顿时一片笑声。
尤其是赵长安的死对头喻应明,‘呱呱’的老鸹音儿特别刺耳朵。
“赵长安我看你的心都飞出去了!先别着急着熟悉业务,像你这成绩再不拼死努力,四个月以后这个工地还没结束,你正好过去搬砖。”
物理老师陆大鹏对自己这一手本来射偏,却又峰回路转准确命中的神技非常满意。
“哈哈”
教室里面,又是一阵欢快的大笑。
不过同学们基本都是打酱油的看客,感觉很有趣,倒也没什么恶意。
“赵长安,就你那破成绩,我包票,你铁定是咱班第一个挣钱的。啧啧,状元府工地发工资的时候,你可得请”
“嗖,啪!”
“哎呦!”
遽然变色的陆大鹏,这次用了一整根粉笔。
攻击方式也由两根手指的‘弹指神通’,变成了整只手‘狂拽叼猛狠’的砸。
质量还算过硬的粉笔硬是在坐在第五排正中,说得不亦乐乎的喻应明脸上,打出了‘啪’的一声声爆。
炸成三截,疼得他一声惊叫。
整个教室,瞬间寂静下来。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当大鹏金翅雕手里的粉笔,由弹变砸的时候。
就表示他真的动怒了。
而这时候,绝对不能轻易的招惹挑衅这个毛炸了的,物理老师加高三年级教导主任。
“我知道你们同班之间,有一些学习,男女同学关系上的明争暗斗,各种不服,较劲,对立面。”
陆大鹏虎目圆瞪,环视教室。
“但这里是学校,应该是最干净用来学习知识的地方!我不管你们以后进入社会在外面怎么搞,如何的拍马溜须,舔钩子,碾压,玩阴的,逞强斗狠,——不要给我带到学校来!”
赵长安放开了左手,眼角还疼疼的泛着泪花。
然而这点疼和心里面掀起来的惊涛骇浪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熟悉又陌生的明亮教室。
窗外草长莺飞,春光明媚的三月初春时节,几栋高楼正在金黄色的油菜花田中央拔地而起。
身边坐着的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变得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年轻的脸。
只有九十年代末的记忆和影视里面,才看到的淳朴穿着打扮。
还有,
这段如同深刻在记忆里面的话。
赵长安心里默念:“但是这里是学校,至少在学习上是最公平的地方,没有高低贵贱蝇营狗苟。”
陆大鹏喘了一口气,大口喝了半杯茶水。
继续威严的轰道:“但是你们记住了,这里是学校,至少在成绩上是最公平的地方,没有高低贵贱蝇营狗苟!”
声音洪亮,震得教室嗡嗡有声。
“在外头你可以讽刺嘲笑别人,但是你们记住,这里是学校,你们没有资格对任何同学进行这样的人身攻击!”
“到了外面,社会上,你可以嘲笑打击鄙夷看不起哪一个人,我也管不着。但是你们给我记住了,在这里你们没有资格对任何同学进行这样的人身攻击!
有本事用在学习上面,成绩见真章,而不是用那些乱七八糟恶心下作的手段!”
“还真是啊!”
赵长安用双手紧紧的捂着脸,
狠狠的揉了一遍又一遍。
“特么的还真是啊!”
在赵长安漫长的人生长河之中,语言领域记忆力超群的他,有着几次清晰的语言片段复读记忆。
这就是其中的一次。
这就穿了——啊啊啊啊啊
赵长安忍不住看了一眼前桌。
长得白白胖胖珠圆玉润。
张顺。
他还活着!——这时候,他当然还活着!
都十几年没见了吧
又悄悄的往外面,大约两百米远的几栋在建高楼望去。
似乎还能够看到那个简易小房子烟囱,冒出的淡淡青烟。
在那里,
他的父亲应该正在搬砖,母亲应该正在洗菜劈柴做饭。
“我陆大鹏——”
“铃铃铃”
听到下课铃声响起来,教室里面顿时响起了一片放松的呼气声。
陆大炮的炮击,
今儿可算是结束了!
这一节课后十几分钟,众人的耳膜和大脑整整被狂轰乱炸的轰击了十几分钟。
轰得都是瞳孔失焦。
脑袋跟挨了几百记铜锣敲一般,嗡嗡响。
苦不堪言。
“唉!”
正即兴发挥,讲得慷慨激昂的陆大鹏,不禁满脸失落。
尿不尽兴啊!
随着下课,教室里面顿时热闹起来。
聊天,伸懒腰,结伴上厕所或者去买吃的喝的。
男女同学之间暧昧的对视说话打闹,心悸的默契触碰。
“砰砰!”
郑驰坐着的后门,被人狠狠的拍了两巴掌。
热闹的教室顿时寂静下来,纷纷扭头望去。
“你们6班可以哈大炮响得把我们舒老师的嗓子喊哑了都压不住!”
隔壁5班班长,肖兰俏脸怒气冲冲的站在后门口。
“下次注意,下次注意,下回物理课我们后门和走廊窗户都关了。”
坐在第二排的班长樊超,连忙站起来赔笑。
没办法,理亏啊!
“哼!”
肖兰冷哼一声,小腰一扭,依然气呼呼的甩着两个麻花辫离开。
“喻应明,你以后上课没事儿闭嘴,没人当你是个哑巴!因为你一个,搞得大家被金翅雕王炮轰了十几分钟,现在又被隔壁班埋汰!”
樊超看到肖兰离开,不满的望着第五排坐着的喻应明。
“能怨我不是赵长安走神看搬砖能有这事儿!”
被砸了一粉笔,又被训了半天落了面子的喻应明,当然不服气的反唇相讥。
乜斜着眼睛,瞟了坐在最后一排靠窗边的赵长安一眼。
都是高三年纪,十七八岁的准成年人,四个月以后就会各奔东西。
谁又吃谁这一套
“你应该更准确的说不是今天李老师调课,能有这事儿”
副班长齐向锋,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
“应该说不是李嘉瑶结婚,能有这事儿”
班级团支书刘翠补刀。
“哈哈”
教室里面的人,除了面无表情的赵长安,被臊得面红耳赤的喻应明。
几乎都笑了起来。
“赵长安,你是不是看到赵叔叔在搬砖,张阿姨在给民工做饭你的眼睛真好,绝对1.5!”
和喻应明关系不错,住赵长安对门的曾晓晓。
在笑声渐落的时候,带着一脸‘天真’的好奇,可爱萌的扭身望着满脸僵硬的赵长安。
“——”
教室里面,突然冷了下来。
“哈哈,原来是这啊,我说呢,真孝顺哦,真孝顺,呵呵”
喻应明对上前排左边刘翠那双,猛然变得锋利的目光。
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没再说话讽刺。
之后,整个班级似乎失去了对这件事情继续纠缠的兴趣。
各说各话,各看各书。
总的来说,这时候除非一些王八蛋,绝大多数的学生还是满眼的纯真。
“还真是啊!”
赵长安嘴里又含混的嘟囔一句,再次把复杂的目光投注窗外。
假如记忆没错,而现在又处于那个时空。
父母在市建下岗三年,家庭生活艰难。
去年年底,为了挣钱养家,找了以前木锯厂副手夏叔的路子,在眼前这个工地辛苦搬砖已经一个多月了。
一个月满班,才600块钱。
也就是说,一天20块。
在半个月前工地的厨子走了,他母亲就去工地试着做了一顿午饭。
工头当即拍板用他母亲。
工资按月算,也是一月600块钱。
“安子,我说到你家吃阿姨炒的酸菜肉丝,你咋不愿意,原来阿姨和叔都在工地上忙。”
赵长安的同桌刘奕辉,满脸羡慕的说道:“一个月能挣不少钱吧”
赵长安偏头望向老刘。
一如回忆里面,既往的黑瘦猴子,宰不出二两肉。
没有了二十年以后带着金丝眼镜儿,一副‘文质彬彬’装文化人,没事儿就练书法打太极的‘刘总’衰样儿。
在隐约的记忆里,似乎也有过这一出戏。
认为自己父母在工地当小工很丢脸的赵长安,当时就跟一头雾水的刘奕辉翻了脸。
快三天没说话,两兄弟才修复关系。
“来,刘总,打个啵!”
赵长安抱着老刘的脑袋,对着他嫩嗖嗖的右脸蛋儿,就是一个响亮的‘啵’。
“放开我,放开我!”
吓得刘奕辉手舞足蹈,拼命的挣脱了赵长安的魔爪和狗嘴。
举着袖子狠狠的擦脸上的口水。
“呃,你俩真恶心!”
前排的张顺惊骇的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捂着嘴巴表示他想吐。
“哈哈哈哈哈哈!”
赵长安放纵的快意大笑起来。
“赵长安疯了”
“赵长安疯了!”
“赵长安被曾晓晓的话刺激疯了”
“最毒不过妇人心!”
“你这话说得好像他俩因爱成恨,有一腿似的!”
“难道只有一腿么”
“啊,还真有一腿么,快给我说说,有多少腿”
“很多腿!”
满班惊诧。
气得曾晓晓俏脸发红,喻应明咬碎了牙齿。
“哈哈哈哈哈哈!”
赵长安继续狂笑。
如果每个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事件线。
那么,
他赵长安的新的宇宙的分支线,就以这个事件支点,
这条岔路,
就从这个啵,开始,
变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