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委没提网上舆论的事，韩朝阳也不好意思问，事实上这种事问了反而不好。回警务室的路上，一个劲儿提醒自己要保持平常心。


    黄莹却很难保持淡定，又忙里偷闲打来电话。


    “你有没有去分局？”


    “去了，刚回来。”韩朝阳跟老唐打了个招呼，没急着进警务室，站在警车举着手机道：“昨不是过么，这种事是关心则乱，什么都不做最好，要相信组织。”


    “我也很愿意相信组织，可是舆论出来了，监测舆情的部门不可能没看到，到现在一点反应没有，这也太反常了！”


    “你这是干办事员的活儿，操着领导的心。”


    黄莹也意识到对这件事太过敏感，苦笑道：“好吧，从现在开始不看了，眼不见为净。”


    “这就对了嘛，我得干活了，有什么事晚上回宿舍。”


    ……


    关注政府网站的群众并不多，一线民警平时忙得焦头烂额，连上网的时间都没有，更不会去关心那些。


    老唐对此一无所知，迎出来道：“朝阳，下午忙不忙？”


    “什么事？”


    “我想用一下车，桃源社区和新民社区有几个烟花爆竹销售点，不去看看不放心。”老唐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又补充道：“所里昨又查获一起非法运输、销售烟花爆竹的，不是偷偷销售，是光明正大的销售。鲍所让我们去各自辖区的销售点查查，看有没有类似情况发生。”


    “光明正大销售，这是顶风作案！”每年这个时候，上上下下对烟花爆竹销售管控得多严，偷偷摸摸运输、销售的情况有，敢光明正大运输销售的真不多，甚至没听过，韩朝阳觉得很不可思议。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唐跟站在医院保安室门口的老钱举手打了个招呼，解释道：“昨查获的是有证的销售点，经营户……也就是销售烟花爆竹的老板，嫌从正规渠道进货利润不够高，见这几销量挺大、生意不错就从非法渠道补货，跟那些专卖店以次充好、销售假冒伪劣产品差不多。”


    韩朝阳反应过来，轻叹道：“手法够高明的！”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那些人为零钱什么招都想得出来，让我们防不胜防。”


    “烟花爆竹不是其它东西，质量不过关的过几燃放时很容易造成事故，我正好要去桃源社区，走，一起去那些销售点看看。”


    “你去桃源干嘛？”老唐扶着车门问。


    韩朝阳一边招呼他上车，一边介绍花园街派出所管控的监视居住人员失踪失联的情况。老唐大吃一惊，不无担忧地：“嫌疑人不作案好，如果在潜逃期间再次作案，刘所和负责管控的民警就麻烦大了！”


    “从局里回来的路上，我又打电话问过吴伟，吴伟所里现在是人心惶惶。”韩朝阳扶着方向盘，凝重地：“嫌疑人有病，慢性肾炎，病情还挺严重。肾病最不好治，医疗费用很高，嫌疑人穷的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而且没人管没人问，哪有钱去看病，得了这病没钱就没命，很难他会不会破罐子破摔。”


    “这样的人最容易走极端，搞不好真会报复社会！”


    “所以必须尽快捉拿归案。”


    示意轻重缓急，老唐不假思索地：“走，先去徐爱民家，我陪你去，桃源社区我比你熟。”


    “也校”


    ………


    徐爱民家住在不知道倒闭了多少年的燕东机械二厂宿舍区，像校舍似的几排二层砖楼，房改时卖给了厂里的老职工，多的一家两三间，少的一家只有一间。楼龄可能超过四十年，机械厂倒闭之后也没单位或个人修缮，看上去比527厂家属院老旧。


    徐爱民父母有两间房，在第二排一楼最左侧。


    门口搭了一个棚子，围了一个院儿，老唐敲敲虚隐着的门，喊道：“家里有人吗，我是新园街派出所的！”


    “有人，门没锁。”


    “好咧，我们进来了。”


    一个额头上全是皱纹，脸上全是老人斑，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岁的老人掀开破旧的布帘，紧盯着老唐问：“派出所的，早上不是来过吗，又来干什么？”


    “徐大伯，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新园街派出所的唐宗方，去年清理户籍时你家登记的门牌号不对，是我帮您把户口簿带到所里换的。”


    “哦，想起来了。”老人家依然站在门边，丝毫没请二人进去意思，甚至直言不讳地：“你们是为那个畜生来的吧，我早上跟花园街派出所的人得很清楚，我没他那个儿子，他也没我这个老子，早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不知道他在哪儿，你们问我也不知道。”


    “徐大伯，我知道徐为民不学好，而且累教不改，让您老寒心了。不过父子关系不是断绝就能断绝的，就算能断绝父子关系，血缘关系也断不了。不管怎么他是您儿子，您也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如果他能洗心革面，我觉得您还是给他一个机会。”


    “你别劝，劝也没用，他是他，我是我，各过各的，”老人家深吸口气，气呼呼地：“他在外面犯了事，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别抓起坐牢，就是枪毙我也不带去收尸的！”


    哀莫大于心死。


    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位老人对他儿子是彻底不抱任何希望了。


    韩朝阳很同情甚至理解老人家的心情，正不知道该点什么，老唐又问道：“徐大伯，听他在外面借了不少钱？”


    “冤有头债有主，不管他在外面欠多少债，跟我没关系。”


    “这当然跟您没关系，他是成年人，要对自己所做的事负责。”老唐从裤兜里掏出一张警民联系卡，递上去很认真很诚恳地：“徐大伯，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担心社会上那些不三不四的、专门替人讨债的人会来骚扰您。眼看就要过年了，那些讨债的家伙很可能会来，这上面有我的手机号，如果他们再来，您给我打电话。”


    老人家楞了楞，显然没想到老唐没再问徐爱民的下落，而是关心起他和老伴会不会被讨债鬼骚扰。


    韩朝阳同样没想到老唐会以此为突破口，正暗叹姜还是老的辣，老人家竟俯身从帘子里摸出一把捕，阴沉脸：“我家没电话，有你手机号也没用。那些讨债鬼来就来吧，又不是没来过，我有这个，我都这把年纪还能怕他们，大不了跟他们拼了！”


    “别别别，千万别。”


    老唐吓一跳，急忙走上去心翼翼抢过捕，循循善诱地：“徐大伯，刚才您不是了吗，早跟徐爱民断绝父子关系了，他在外面不管欠多少钱也跟您没关系，谁敢私闯民宅，谁敢来骚扰您和阿姨就违反了治安处罚法，如果敢暴力催讨就是刑事犯罪，我们公安绝不会坐视不理，只要您老一个电话，他们来一个我就拘一个！”


    “你们派出所真管？”


    “管，我唐宗方到做好。”


    老人家不想三两头被一帮混混骚扰，哽咽地：“名片我留着，如果那帮讨债鬼再来，就让我老伴出去给你打电话。”


    “这就对了吗，”老唐搀扶着他胳膊，开始嘘寒问暖：“对了，再过几就过年，有没有准备点年货？”


    “有什么好准备的。”


    “过年嘛，总得有点准备。”老唐掀开帘子探头往里看了看，不缓不慢地：“我等会儿正好要去社区，顺便帮您问问民政部门对您这样的家庭有没有补助。往年都有，今年也应该有，一袋米，一袋面，一桶油，虽然不值几个钱，但也够您和阿姨吃一段时间。”


    老伴身体不好，老两口那点退休金只够看病，家里确实困难。


    老人家迟疑了好一会儿，吟着泪：“谢谢了，那就麻烦你了。”


    “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有困难找警察嘛。”老唐没进屋，反而转身道：“警民联系卡您收好，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我们先去社区办点事，有时间再来看您，过几来给您拜年。”


    “我……我送送你们。”


    “别送了，您老留步，警民联系卡收好了，要不我再给您一张。”


    老唐又留下一张警民联系卡，走就走。


    韩朝阳自始至终没开口，就这么和老唐一起走出院，帮着带上门，随即钻进警车。


    老唐一边示意开车，一边叹道：“老徐可能真不知道徐为民下落，就算知道现在问他也不一定会。欲速则不达，还是先做做工作，看能不能把他的心捂热了。”


    “只要能打动他，他自然而然会帮我们。”


    “只能这样，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韩朝阳佩服地五体投地，由衷地：“唐警长，今没白跟你一起出来，受益匪浅，我又学了一眨”


    老唐摘下帽子，忧心忡忡地：“什么受益匪浅，要不是花园街派出所管控的那个戴力实失踪失联，我都不知道徐为民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不知道经常有不三不四的人来骚扰老徐。眼看就要过年，那帮家伙肯定还会来，如果不堪其扰，一气之下豁出去跟他们拼命，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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