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在西牛贺洲登陆的猴子们的脚步，我在车迟国的深山里看到了一群修道的妖精。


    一群，修道的，妖精。


    照理说，这化妖成精本身也是需要修行的，但大致仍是以自己本象为基础，变得更高，更快，更强，比如这些花果山的猴子猴孙，虽然一个个的都可以称为“猴妖”，但仍旧全都是猴子模样，就算从傲来国那里弄来些装备，穿上去也不像人，所谓“沐猴而冠”大概就是在说它们。


    这批跨海而来的移民猴子在寻找合适的地点以建立殖民地时，意外遭遇了这么一批古怪的妖精。


    有穿盔甲的，有穿书生袍的，有做木工铁匠打扮的，甚至还有背着个大包裹做生意的，看品种的话，有豺狼虎豹，獐鹿马羊，肉食性和素食性的妖怪们混杂在一起，却很奇特的没有打起来。


    要说原因的话，大约是因为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所以才互相认可为友军——那就是，造型全都是人的身体外加动物脑袋。


    这群妖精聚集之处，是座非常粗糙简陋的城镇，各种建筑全都是那些妖精自己盖的，有茅草屋，木屋，甚至石头屋子，象征性环绕城镇一周的围墙也是由一块块巨石拼凑而成。


    “兀那猴妖且住！”猴群接近城镇时，城门外十几个字面意义上“如狼似虎”的守城兵士就迎了过来：“汝等从何处来，到我们‘三清镇’所为何事？”


    字正腔圆的凡人官话。


    猴子这边，因为带领大家穿过巨浪暴风的缘故，同样有个聪明伶俐的被大家推举为临时领袖，刚好它也对语言有兴趣，便排众而出与那些守卫搭话：“我等自东胜神洲而来，因家园被仙人摧毁，乘船前往海外寻找新家园，在海上漂泊数月方至此地，此国何处适合定居，还请指点一二。”


    很明显，这猴子耍了个小聪明，面对一群妖怪，说自己的家园被仙人摧毁完全没问题，但如果遇到仙人洞府，怕不是会说自己的族群从未伤人，却被凶恶的妖怪占去了。


    这话术虽简单，但对这些守卫似乎挺管用。


    “若说这车迟国最适合定居之处，自然便是此——嗷！”一个狼头士兵回答到一半，被旁边的虎头士兵一肘击中肋部，话语被迫中断。


    “我等仅负责守城，无回答之义务，”那虎头士兵接话说道：“若汝有疑，当入城去问三位掌镇大仙。”


    等等，大仙？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请问镇长在何处，如何称呼？”那伶俐猴子问道。


    “三位大仙一般在城内三清观中，那最大之石屋便是，汝等可自去，”虎头士兵让开道路：“三位大仙分别名为：獐力大仙，马力大仙与羊力大仙。”


    嗯哼，这羊力还传承了一千年？


    【提示：已扫描到废弃研究所与残留文档，并翻译完成。】


    【凝神丹【内容缺失】测试完全失败，目标族群未能达成【内容缺失】效果，反而极度渴望成为凡人，据预测将于【内容缺失】年后达到修习‘五雷正法’条件，由于拥有人身而无法轻易【记录删除】，建议暂时放置，直到其族群做出危害凡人之动作时借机剿灭。】


    天庭到底在干什么……


    ——第3年——


    古语云，柿树有七绝，曰益寿、多阴、无鸟巢、无虫、霜叶可玩、嘉实、枝叶肥大，故但凡有众多柿树之处，便往往被命名做“七绝”，凡七绝山、七绝谷，七绝涧等不一而足。


    却说这天蓬元帅，回归天河码头后过得不久，便再次接到玉帝旨意，令他前往一处名为“七绝崖”之地，剿灭该处盘踞的所有妖怪。


    此事本是职责所在，但这旨意却特别提出，要天蓬带“尽可能少”之部下，令他颇感奇怪，便召集众元帅商议，不出所料，符灵与翊圣连袂而来，言行颇为亲密。


    “此令为真。”真武元帅彤红脸，卧蚕眉，颌下三尺长须，寡言少语，不怒自威，方于帅帐中坐下，略一观那旨意，便如此说道。


    “吾自知其为真，”天蓬点头道：“但这尽可能少带兵士却是何意？”


    “莫不是为防打草惊蛇？”天佑元帅猜测道：“此次目标大抵尽是些脚程甚快之精怪。”


    “若如此，多带兵士围捕方为正确举措。”天蓬反驳。


    “那么，莫非目标其实是花妖狐仙等魅惑超群之妖精？”翊圣元帅笑道：“怕各位兄长手下水军一时迷糊便反戈相向？”


    “……”帅帐中针落可闻。


    “那便带我去！”符灵道：“凤族有使他人免受神智影响之秘法，然次数有限——咦？”


    “啧，陛下果然算无遗策。”天佑元帅叹道。


    故而，待天蓬出发前往七绝崖时，身边止有翊圣元帅及凤女符灵，人数少到不必乘坐战船，于是前往御马监借出三匹天马充作为脚力。


    在天马展翅腾云之际，翊圣向天蓬道：“你莫黑脸，试想，之前有几次遭遇狐妖花仙，她们看也不看你便直接朝小妹魅惑而来，然后便因法术被反弹而陷入呆滞，继而束手就擒，故而小妹跟来自是有用，并非欲瞧热闹。”


    天蓬欲言又止，终于说道：“吾本就脸黑。”惹得翊圣大笑，符灵亦莞尔。


    谈笑间，天马已飞离水道降落至西牛贺洲七绝崖，还未等寻找具体位置，便闻到一阵透骨馨香，令一众天马齐齐调转马头而去，完全无视笼头缰绳约束。


    天蓬诧异间循香望去，却见有一连绵数百里之矮山，整座山上红彤彤橘晃晃的尽是柿子树，诸多野鹿羚羊便在山间抢那落地的柿子吃，有擅攀爬的熊罴之属，更是直接爬上那树去摘着享用，即便是虎豹豺狼等非肉不食者，亦在山中盘桓不去。


    “咄！”天蓬正诧异间，忽闻符灵在耳边大喝，便见她化为五彩凤凰在两人三马的脑袋上各敲了一记，方才变回少女模样。


    天马瞬间止住下坠扑击之势，而天蓬亦恢复清醒，哪有甚么透骨馨香，风中传来的只是普通熟柿子之气，此时再看那些疯狂抢食之走兽，分明是心智已失，一口咬下，即使并未啃到落地柿子，亦口嚼空气满面饕足。


    “这妖之幻术颇为高端，”符灵见天蓬与翊圣皆恢复清醒，便道：“但道行尚浅，根本不知凤凰口味，伪装出鲜竹笋的味道不知想要作甚，‘凤凰非竹实不食’可并非是说我族喜食竹笋呐。”


    “竟然被魅惑了，着实耻辱，”翊圣道：“不过那百多种仙果混合之味道确实令人欲罢不能~”


    两女言罢，齐齐来看天蓬。


    “吾闻到者乃是蟠桃宴上之美酒，”天蓬说着，见符灵与翊圣不信，便补充道：“仅闻到过一次，转瞬即逝，再三追查亦无结果。”


    “应是某位几乎从不参加蟠桃宴，又嗜好美酒之散仙，”翊圣道：“然符合此标准者动辄上万，查无可查。”


    “此次目标，并非狐仙花妖，却是一棵柿子树，”符灵似放心又似遗憾地说道：“天蓬只需一耙子下去，将这山翻个个就好。”


    “那样岂非同时要杀死满山动物？”翊圣反对曰：“找出究竟是哪一棵，将其除去便可。”


    “哪一棵？”符灵摇头，抬手环指整座七绝崖：“每一棵。”


    “确实如此，此柿树成精后，一不化形二不开灵智，只是把自身积攒之所有灵力用于魅惑野生动物，令它们来吃它果实，以借此传播种子，并且每棵种子成长后均有此魅惑之力，故而现在很难说它究竟是树还是妖怪。”天蓬言道。


    “自是妖怪，”翊圣道：“普通柿树可无此神通。”


    由于一时想不到解决之法，天蓬元帅便和翊圣与符灵乘天马环绕七绝崖巡视，期间又经历了数次魅惑，因已有提防，故而未曾中招。


    “吾想到一法，”天蓬环绕至第三圈时，勒马站定，遥遥指向山崖：“将这山从正中刨开，令其刮起穿堂风，但凡有柿子掉落，便会被吹入峡谷，如此一来，那树即便想要魅惑，难道要拿树枝树干来魅惑不成？”


    “之后再由虫蚁啃食，拖入洞中，便又是那些柿树之肥料，”符灵点头道：“似是可行，去罢，‘地翻’元帅。”


    “噗嗤。”翊圣绝倒。


    天蓬不欲和符灵置气，当下便下了天马，走到虚空中，手上一晃，原本仅有一人高之九齿钉耙便化为十数丈的庞然巨物，只是向前一筑，再横向一扯，七绝崖上便凭空出多出一条穿山而过的山谷，飓风刮起，山上一干柿子全都咕噜噜地滚落山谷。


    “若我所料不差，这‘魅惑柿树’已算是成功解决，且回水军码头待上两日看看后效，若一切顺利，便去交旨。”天蓬收起耙子，跨上天马带二女径直离去。


    此时，下方的七绝崖上，几只正朝峡谷滚去的柿子正被一头不肯放弃的麋鹿穷追不舍，转过山脚时却骤然闯入了一处挂着两盏红灯笼之漆黑山洞，洞内里满是腥气，未等那鹿惊惧退回，“山洞”之洞口便骤然闭合，那两盏“红灯笼”朝天蓬等人离去之方向闪了一闪，遂缓缓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