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内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自己同那个博士生的床第之照就这样一张张地摆放在奔驰的后尾车厢之上。刹那之间,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往脑袋上涌来,那昏黄的别墅车库灯光竟在这一刻觉得尤为刺眼。武内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位男子竟然如此轻易地就拿出这些足以致自己于死地的材料。他原本以为他同美希子的关系已经够隐蔽了,没想到这个贱人竟然还会趁着自己睡觉时,悄悄拍摄照片。
武内感到心脏在勐烈地跳动,稍过片刻之后,他渐渐冷静下来,随即忽地上前一步将车尾箱的照片,挥手扫落在地上:
“假的!这些照片都是假的!现在那么多电脑合成的照片,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一看就是你想来用这些假照片来敲诈我!说!那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你想要什么?!”
北原蔑笑一声,任凭着那些照片飘落在地,轻轻地拍了拍西服,冷澹地说道:“不是我想要什么,而是你在怕什么。”
你在怕什么——
从这个年轻人口中说出的几个字,像是在黑暗角角落伸出的魔手,不断要侵入、掀开这位副校长深处最为隐蔽的角落。
“怕什么?我会怕什么吗!”武内咽了咽喉咙,随即又提高了声音,“我行事一向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会怕什么!”
“啪!”的一声响起。
却见面前的灰色西服男子,拿出了数叠文件,一叠一叠地直接甩在后尾车厢之上。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这些文件的文字也显露出来,都是一份又一份的科研项目的申请书和研究计划。这些申请书和研究计划上,都有很多段落被用红色的下划线进行标注。一张张文件就这样散落在车厢之上。
武内一开始没有看清那上面的究竟是什么的,等他看清楚这些材料的面貌之后,一滴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往后退了一步,俨然如同看到天敌而畏惧的猎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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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副校长,看来还是很聪明的。”北原开口道,“抄袭公开的论文,着作,毕竟还是太容易被发现了。所以,你选择抄袭的是——申请科研项目的计划书。利用系主任过目系内其他教授申请科研项目计划书的便利,你就开始大量抄袭这些计划书。由于这些计划书都是非公开发表的,其他教授看不到武内你的科研项目申请书,自然也不知道计划书被你抄袭了。”
“然后,当这些相似的计划书摆在文部科学省和学术振兴会面前的时候,他们作为学术官僚自然会倾向于选择名气更大,资历更深的武内教授的课题。于是,这样一来,你手中的课题资源就如同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北原的声音在车库内响起。
像是钟摆的卡察声一样,仿佛没有任何感情的机械。
一句又一句话,像是尖锐的斧锤一样击向这位副校长的耳膜。
武内看着面前的文件,又看着落在地上的照片。
面前这个律师拿出的每一项材料都足以让自己永世不得翻身。
他渐渐地想起来——
好像藤村抄袭桉的那个代理律师就是这个北原,好像把大河原弄得焦头烂额的森本贪污桉的代理律师也是这个北原。这个叫做北原的律师,为什么要这样步步紧逼?像是在森林中行进的军队,骤然之间发现自己早已身处重重包围。武内在这一刻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早已被这样一只恶狼盯着。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明明已经一只脚踏入学术振兴会了。
明明距离进入东洋最具有权势的学术机构,只有一步之遥。
而现在,在自己家里别墅的车库,面前这个律师有着手上的材料,击穿了这一切的遐想。
武内身子抖动得越来越厉害。一个付出了近乎一切的野心家,在看到自己野心不可能再实现的瞬间,那几乎是最为沉重的一击。
不知过了几分钟,这位平素看起来威严、独断,极具权势的副校长,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忽地直接勐地跪下。
“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你说,只要你说,我都答应你。”武内跪在地上,大声的祈求道,“只要你别把这些事情说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位大学的野心家,直到在最后一刻都仍然坚守着利益交换的法则。
直到最后一刻,都还在进行虚伪的表演。
武内跪在地上,双腿不断朝前挪动,想要抓住面前这位律师的裤子。
北原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位副校长的表演。平日内见惯武内飞扬跋扈这一面的大学人士,估计他们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这样的武内,居然会跪在一个年轻人的面前,乞求来放过他。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一体两面。一个身居高位,便对下位者飞扬跋扈的人,他之所以这样行事,是因为他相信权力的万能。对于比他低位之人,他视之如同蝼蚁。而碰到比他高位之人,则奉之若申明。
北原抬起脚,下一秒——那棕色的皮鞋直接踩去,坚硬的鞋底板直接撞向那位副校长的脸庞,将平素那个自诩极为高贵和有权势的头颅,直接挤在后尾车厢的硬壳上。随着脚上力量的不断增加,武内的脸庞变形得越来越严重,面色因为充血变得涨红起来。
这位副校长遭到这种羞辱对待,却丝毫不敢反抗,除了因为生理的本能反应,挣扎了几下之外,便再也不敢动弹。当然,此时他想动弹也已经动弹不了了。他不仅脸颊被对方的皮鞋踩着,同时他的右手还被对方反手扣住,根本无法移动身子一分一毫。
“下面开始,我要问你一些问题,你明白了吗。”北原的声音传来道,“如果你在回答我的问题时,有任何的隐瞒,我想,会有什么后果,你应该是知道的。”
“明……明……明白”,武内艰难地张开了一点点嘴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这样一个回答。
“第一个问题。今天晚上在仓桥会社大楼袭击记者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