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古美门抛出了取得时效的抗辩,整个法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这位头发梳得犹如奶油小生般的大律师却表现出了冲天的威势。明明有些瘦削的身材,在此刻竟散发着强大的威压气场,以至于让人不由自主地便胆战心惊,屈服于他的声势之下。
这排山倒海般的压力,犹如狂风巨浪在骤然间就要把原告席那两位年轻的男女律师给彻底吞没。
真知子坐在被告席后,两道美人眉轻轻地颤动,颇有些同情地望着对面的两个律师。
番茄
游戏已经结束了。
和古美门律师作对就是这个下场。先前所谓的打得有来有回其实全都只是一个幻象。所有的一切,其实都尽在古美门律师的掌握之中。当你在和这位律师对抗的时候,你的一切都被这位律师所吞噬进黑暗之中。现在的原告高井就是如此。他不仅无法从这场官司中取得任何收益,并且现在这两平方米的土地,还要变为酒店的所有物。
这就是古美门律师的恐怖之处。
真……真的是讨厌这个男人,但……是,却又无法寻找到任何方法去战胜他,真知子看着古美门的背影,内心如此想道。
然而,就在真知子将目光投向原告席的时候,她的那双眼眸刹那间控制不住地睁大了几分。
一张无比沉静的面庞映入真知子的眼帘。那位叫做北原的律师依旧淡定地坐在位置上。仿佛这个这项取得时效的抗辩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的表情仍然看起来十分悠闲,他的身子靠在法庭椅子,透露着一股慵懒。古美门在这边掀起了狂风大浪,而在北原律师的那边却仿佛依旧晴空万里,阳光明媚。
这位容貌动人之极的女律师,已经无法理解这个北原律师为什么脸上还不露出一丝一毫焦虑的神情。难道他还不明白,他当事人的土地就要变成了酒店土地?!
此刻,在法庭上,这样一个重量级的抗辩抛了出来后,大家目光又落在了原告席处。听者已经有些无法想象那边的原告会进行怎样的反击了。大立柱占了人家的土地,占了将近20余年,直至今日才发现,取得时效早已经历完成。
酒店的柱子占了原告高井的2平方米土地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同样酒店柱子占了这2平方米的土地经过了20年,亦是斩钉截铁的事实。
宫川握着笔的手在微微抖动,已经有些不敢抬头看着法庭的景象。她从来没想过这场官司,会变成如今这个局面。就在此时,她的余光撇到了旁边的那个身影。只见得他缕了缕脖子处有些歪斜的领带,就那样站了起来。
那个身影仿佛有着无所畏惧的勇气,迎着古美门掀起的滔天巨浪。
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恫吓住这个身影。
他的脸上挂着睥睨这世界一切的微笑。
只是在站起来的一瞬之间,方才古美门那咄咄逼人营造出来的逼压之感,瞬间就被冲破,犹如摔在地面的玻璃杯,裂成一块块碎片。
北原抖了抖身上的西装,目光与同古美门相碰撞,声音坚定地说道:“裁判长。依照《建筑基地法定空地法》,建筑物四周需留出2米宽的地带用作通行。即土地所有者在自己的土地上从事建造活动之时,需于地块边缘留出2米地带,用作通行。其中,法定空地与所有者的土地不可分割。所有者转移土地给他人的,法定空地亦需一并转移给他人。从法律来看,法定空地与正常土地之间的关系,犹如主物与从物的关系。”
“所谓主物与从物,例如,电视机是主物,遥控器便是从物。从物的所有权变动以主物的所有权为准。若电视机的所有权进行了转移,其遥控器的所有权亦需一并转移。”
“本案之中,将军大酒店侵占的是法定空地。而在当前法律下,法定空地与正常土地的所有权不能分割。法定空地的所有权归属,取决于正常土地的所有权归属。”
“适用取得时效制度的动产或不动产,应当是独立的物,而非附属的物。附属的物,不能够成为取得时效适用的对象。正如我方才举的电视机和遥控器的例子而言,只要电视机的所有权没有发生变化,对遥控器的占有,哪怕经过了二十年,遥控器的所有权也不会发生改变。”
“涉案将军大酒店的立柱侵占范围恰好仅及两平方米,落在法定空地的地带之内。而法定空地并非正常土地。其无法成为独立所有的对象。故被告在没有占有正常土地的情况下,不能够取得仅作为附属的法定空地。”
“综上,被告占有的土地,不是可以独立拥有的土地。其未对原告高井的正常土地构成占有,故不能取得相应附属空地的所有权。因此,被告未满足法律规定的和平、公然、继续占有的他人不动产的行为,未成就适用取得时效的条件。因此,涉案土地仍然属于原告所有,其有权对两被告提出排除妨害之诉!”
这个年轻男律师的话,震荡在法庭之上。
正如同古美门搬出了取得时效制度,这极为刁钻的法律来对付原告,此刻,北原也搬出了建筑基地法定空地法这一极其生僻的法律来应对这位胜率百分百的律师。其中电视机与遥控器、主物与从物的类比,在刹那之间又将被告律师的举证意见给骤然撕裂。
法庭上的诸多听者已经惊呆了,他们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能从这个角度来加以反驳。律……律师当真能将事实反复、变曲为直、变直为曲。一番番的道理在律师的操弄下,犹如傀儡木偶一般,为着当事人的利益而服务。在北原说完的刹那,法庭陷入了比方才还要更加沉默的安静。这番于极限之处进行的法律较量,已经将在场的人看愣了。
一个市民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尤其是见到原告方的那位律师,像是激发了什么回忆一般,喃喃自语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年轻的男律师,他……他是川本高速一案的原告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