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美商场后门边上一家门面，挂起了一道牌匾，上面写着“瀚雅拍卖行”五个大字。


    说是拍卖行，但是依旧是一个文玩店的格局，当周至带着杰斯敏走进店内的时候，张诚一瘸一拐地走了上来，笑道：“周老弟来了？这店开起来以后你还是头回来吧？”


    “张诚大哥你也有意思哈？”周至笑道：“老板不当，跑这儿来当起打工仔了，你那边的店又怎么处理？”


    张诚摇头：“没办法，周围都是文玩店，还特么一水儿的假货，整个市场就老子一家卖真的，别人进门就说外面一模一样的东西才卖五十你这儿怎么就敢卖五千，你说我咋整？”


    “的确惹不起。”周至笑得打跌：“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自己的真货都搬走，把门店租给他们卖假货的扎堆儿去。”


    “可不是的！”张诚又好气又好笑：“那地儿现在除了逢周三周日的鬼市还有点看头，其余时间真没法待了。”


    “咱们还是说普通话吧，我这朋友听四川话有点不灵光。”周至改了普通话：“介绍一下，这位是我港岛来的朋友，叫做杰斯敏；杰斯敏，这位是瀚雅拍卖行的鉴定师，也是门店的负责人张诚张老师。”


    大家问好之后，张诚邀请两人入座，周至说道：“那件康熙翠毛蓝的摇铃尊还在吧？”


    “在，”张诚转身打开柜子，从柜台深处取出一个小小的瓶子放到铺着紫色天鹅绒的台面上：“这个。”


    “杰斯敏你看看，觉得这件东西怎么样？”


    康熙翠毛蓝的特征是非常明显的，青翠浓艳，看惯了明青花的人，甚至还会对它有些浮薄的“妖艳”看不惯。


    但是得益于工匠技法的进步，康熙朝青花首次使用了“分色”的技术，让青花的颜色层次分明，墨色可以表现出多层浓淡，行话叫做“墨分五色”。


    其后因为皇家审美偏好的转移，导致对青花类瓷器的要求有了些放松和降低，导致康熙青花成了清代翠毛蓝青花的一个孤峰。


    就和周至对葡萄酒一样，杰斯敏对康熙青花也是纯纯的外行，好在她还有一个“样本”，就是那枚吊坠。


    于是周至便以吊坠和摇铃尊作参照，再以之与一个道光青花戏曲碗做对照，给杰斯敏讲解辨识常识。


    摇铃尊是一种可爱的瓷器造型，就好像寺庙里手持的摇铃倒扣在桌上一般，底部是一个倒扣的小碗形状，上面是一个粗柄状的直瓶管与一个工整的平瓶口。


    因为器型不大，所以看似粗笨的造型就变成了稳重端庄，小中见大，配上一枝折枝花卉摆放在书桌上，将是非常典雅的。


    杰斯敏拿手握了握瓶颈，觉得非常的舒适：“这个可以用来盛酒吗？尊是不是古代一种酒器的名称？”


    “呃……虽然名字叫尊，但是离原始的青铜器型已经流变了许多，到康熙朝这已经成了一种陈列瓷器型的名称，和功用完全没有关系了。”周至有些哭笑不得：“这个盛酒，我估计倒出来的时候会溢出来……”


    “用这个就不错了。”张诚适时地加入话题，从柜台里又取出一个广彩的小物件儿来：“这个酒角是实用器，光绪年的，用来盛酒温酒都不错。”


    “这个也好看。”杰斯敏一看也很喜欢。


    织金广彩的东西大多比较俗气，但是这件酒角倒是还不错，上边只绘有一盆小水仙，剩下大片留白。


    在崇尚满工满绘的广彩风格里，这玩意儿基本属于偷工减料，可是随着岁月给于的加成，以前的便宜货反而是符合了现代人的审美，让这件酒角变成了一个能够让人眼前一亮的小物件儿。


    “这个是晚清的东西，也不是官窑，不如何值钱。”周至说道：“你要是买下那件青花的话，这个酒角就让张哥给你做赠品。”


    “那这个瓶子多少钱？”杰斯敏问道。


    “你是肘子带来的朋友，就算十二万六吧。”张诚笑道：“虽然不是老板，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


    周至听得好笑，这个摇铃尊底价其实就在十万左右，多了二万六的虚头是张诚用来应付讲价抹零用的，如果客人抠搜一点，那就慢慢磨去两万六，如果客人豪爽一些，直接去掉六千，也能多赚两万。


    不料杰斯敏直接来了一句：“可我没有人民币呢，港元，刷信用卡可以吗？”


    “可以可以……”张诚乐得满脸褶子都夹起来了，从柜台里拿出pos机：“万事达和visa我们都能刷的，等我先把线连上啊……”


    这个东西非常难得，因为国家的金融巨轮虽然已经起步，但是在初始阶段速度极慢，直到去年，才由沪上的浦发银行引进了全国第一台pos机，安装在总部营业大厅的信用卡柜台。


    到现在又过了一年，全国各行具有pos机的网点依然极少，而能够拥有pos机的商户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摸着石头过河的阶段，商户要具备资质和实力，要有结算方面的刚需，还要有极低的信用风险，交易量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种种限制下来，这样的商户挑选起来还真挺难的。


    和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pos机一机难求的情况不一样，更和再往后一段时间，就连手机配件小门店都几大行pos机都摆满的情况更不一样，这玩意儿手续费还挺高昂，多数商家宁愿拉着客户去银行信用卡柜台划pos机，都不愿意在自己柜面上开设备。


    只有人民商场，东风商场，和恒超市这样的“大地方”，才敢摆。


    现在瀚雅摆上这台机器，完全就是勇敢的“吃螃蟹”者，周至估摸着这是费观为了给媳妇儿解决任务指标，被枕头风吹迷糊了。


    “太好了，内地好多地方刷卡都挺不方便的。”杰斯敏很高兴，掏出自己的信用卡来：“没想到这里地方不大，居然还能刷卡。”


    周至笑道：“张哥，杰斯敏晚上就要回港岛去，办出关手续来得及不？”


    “机场海关那边路子熟，老费现在就靠这个把生意撑着。”张诚说道：“他现在就在机场，你等我给他打个电话。”


    说完拿起电话拨号：“喂费总，这儿补两件货……肘子带来的客户，嗯，划卡划卡，花旗银行的信用卡，人家还是港币结算……对了你把现在的汇率告诉我……好，好，等这边完事儿我让周至过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