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就还有刘钰的《烟水微茫图》，夏昶的《墨竹图轴》，周至只在画册上看到过，早就想要研究研究，但是苦于难得一见，现在当然也不能放过。


    至于唐寅的《灌木丛筱图轴》，沈贞吉《秋林观瀑图轴》，还有清代诸位画家和周至本来想要见识的秘色瓷和青瓷，这一次实在是没有时间顾及了，只好和陈少冲和段启宏约好了下一次再看。


    陈段二人自然是满口答应下来，今天他们受周至的人情可大了。


    周至出手将姑苏博物馆最重要的《春山图》修复到了最佳状态，还饶上了一幅《茹叶瑞香蜻蜓图》，另外给馆藏的其它珍品规划出修复方案，真要是按照“市场规律”来的话，十万块钱收得心安理得。


    因此陈少冲无论如何都要请周至去着名的姑苏饭店吃一通最正宗的苏帮菜。


    姑苏饭店是国内少有的老四星酒店，五八年就开业了，西邻网师园，东接大运河。


    姚冲很高兴：“小葱这么抠的人，今天大放血了。”


    苏菜也是中国八大菜系之一，讲究原汤原味，口味清甜，注重刀工和细节，也相当讲究样式，新川菜里不少菜式的摆盘和装饰，其实也是跟着苏菜学的。


    几道必点的菜式，松鼠鳜鱼，红烧河豚，樱桃肉，鸭血粉丝汤，盐水鸭卤鸭双拼，蟹粉狮子头，软兜长鱼，文思豆腐……


    还有一道特别有意思的菜式，叫做将军过桥。


    将军过桥其实是黑鱼，黑鱼凶猛，号称“水中将军”，将一条黑鱼制作成奶汤鱼和炒鱼片两道菜，一鱼两吃，就称作过桥。


    周至虽然馋嘴，喜欢吃好东西，但是在口味上却并不挑剔，不管哪个菜系，只要是好菜，他都喜欢。


    苏菜挨着大运河，明显是受淮阳菜系的影响，讲究一个用本味调鲜，善于用甜味调和，在调味方面非常精良。


    只可惜周至来的不是季节，刀鱼季节晚了些，螃蟹季节还没到，就河豚还算是赶上了尾巴。


    现在的河豚没有后世那种人工养殖的去毒河豚，全是野生的江鲜，姑苏饭店制作河豚非常讲究，大师傅当着客人的面剖杀，讲解，去除有毒的内脏，烹制之后还自己先品尝，最后才端上桌交给客人。


    经过这么一番摆布，让本来不如何紧张的周至都紧张了起来，不知道自己明天还见不见得着江舒意。


    吃河豚还很有讲究，就是河豚皮很粗糙，在钓友嘴里号称“刷鞋小神器”，因此需要将之反卷起来，内皮朝外方才顺吞。


    体验过来，周至觉得这道菜的味道也不是多么的惊艳，相比起来蟹粉狮子头，软兜长鱼，文思豆腐给自己的惊喜和乐趣都比它多。


    也不知道当年苏东坡吃过河豚后会发出“也值一死”的感慨，周至严重怀疑是因为那个时候的鲜味剂太少的缘故。


    除了这道菜以外，其余的菜都让周至非常开心，尤其是配合苏菜的酒，让周至这酒乡出来的人，感觉太又好了。


    周至特意要求体验一把全须全尾的苏菜席，陈少冲就没有拿周至家乡周围的那些酒来招待，而是选了姑苏酒店特意遵从姑苏习俗，从当地定制的“冬酿”。


    所谓的冬酿就是在冬至那一天酿造的一种米酒，和醪糟差不多，不过姑苏酒店的定制款里还用了桂花，度数很低，滋味却醇厚，又甜又香。


    这个酒的度数比黄酒还要低，完全没法醉人，口味倒是和菜品相得益彰，让周至没有被高度酒干扰味蕾，真正享受到了一次完美的苏菜体验。


    陈少冲和段启宏都非常希望周至能够在姑苏留一段时间，段启宏甚至问起了周至毕业后的去向问题，意思是要是周至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来姑苏博物馆工作，到时候吴门画派和扬州画派的作品，肘子爱怎么看就怎么看，爱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


    周至只好诺诺连声，心里都为自己感到可惜。


    上有天堂，下游苏杭，再过二十年，苏州的发展会成为全国经济排头兵，能够到这里做自己喜欢的工作，的确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只可惜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上一世的自己，要不然真可以在博物馆里搞一辈子的研究。


    可惜啊可惜，苏州户口自己这辈子估计是拿不到了……


    此行的遗憾还有很多，苏州的人文风物非常多，苏州的文玩街上捡漏的机会其实也够多，只是这次都没有机会了。


    第二天一早，周至就回到了复旦，带上江舒意一起去拜访大师裘老。


    复旦是老牌重点大学，近几年更是不差钱，教师住房条件远比蜀大桃花村教师宿舍好得多。


    裘锡圭是国学大师级人物，学校给的待遇也相当高，如今裘老一个人住着一百八十多的大房子。


    不过这个大房子里到处都是书，几乎有墙的地方都给做成了书架，书柜，诺大的客厅里餐桌很小，可书桌很大，书桌周围还有一圈椅子，搞得跟单位会议室似的。


    估计这大书桌还真有会议桌的功能，裘锡圭的气质与辜幼文非常接近，穿着干干净净的厚绒布衬衫，带着透明塑料框的老花眼镜，身形瘦削，文质彬彬，眼神慈祥柔和，见到周至就笑道：“我的一字师来了。”


    这是拿当年周至给他写信纠正论文错误的事情开玩笑，周至却吓得连连摆手：“裘老你就别这样跟我开玩笑了，我怕待会儿出门给雷劈掉。”


    “进来进来。”裘老笑道：“哟，还带着个漂亮的小姑娘！”


    “裘老您好，我叫江舒意，是周至的老乡和同学，在复旦外经贸系念大一。”


    “我是不是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裘老看着江舒意：“校庆校志展上，你是不是作过口译？”


    “是，当时学校要求我们学生会的同学积极带头，帮助学校工作，我就大着胆子报名了。”江舒意脸微微一红：“我自己都没想到会被选上。”


    “对对对，我就说我有印象！”裘老笑道：“小江的口语相当不错，我记得哥大那什么教授还夸你来着……”


    “rose教授，”江舒意说道：“东亚传统纹样是她的研究方向之一，刚好我跟周至外婆学过一段时间的女红描样，稍微懂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