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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润格

    周至又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这是我的名片,我对自己的鉴定负责。”


    老人接过来一看,这回是真吓了一跳:“周先生原来是海通的鉴藏顾问,实在是失敬失敬。”


    “伯伯您客气了,刚刚您主动替我们说好话解围,这就算我们的回敬吧。”周至笑道。


    周至说得虽然云淡风轻,但是老人却不敢当真如此,因为乾隆官窑孤品的价值和自己之前坚持的嘉庆寄托款,甚至和之前几个所谓名家鉴定的民国民窑寄托款,那价值起码差了几十万。


    而且这是拥有进出口权的沪上文物商店,这里的东西是允许流出海外的,这东西要是拿到港岛,起码也是上百万的好玩意儿。


    想到这些,老人心里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庆幸。


    周至虽然年轻,但是言行举止见识品性,都完全和名片上身份相匹配,一般的年轻人就算想要胡说八道,也胡说八道不出这样的水平来。


    也就是说,老者有九成九的把握认为周至的身份是真实的,如此一来,作为海通拍卖行鉴藏顾问,外单位要请他鉴定一次起码也得上万才行,而像现在这样开出鉴藏证明的,那起码得五万以上。


    因为这相当于鉴藏师用自己的身份为这件藏品背书,尤其是对外单位的藏品,更是要承担很大风险的。


    再退一万步说,周至要是一句话都不说,直接掏钱将这对花觚买下,没谁能够说出他的任何不是。


    可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虽然老者之前维护他一句话更大的可能性只是想要维护一下铺子里的秩序,但是周至也认下了这份情,还反手就给出了这么大的回报。


    老者真是感动到不行,文物商店是国营单位,理论上这些都是国家财产,但是老者能够在退休后返聘回来,说明他也真的喜爱自己的工作。


    这对花觚老者一直非常困惑,到今天终于遇到了能够解开谜团的高人,万幸这位高人还品性高尚,让文物商店捡回了上百万的损失。


    老者一边连声感谢,一边从自己胸口衣袋里拿出一个名片夹,也取出一张名片来双手交给周至,名片上写得倒是简单,只有“沪上文物商店”和“骆千和”三个字。


    对于老者的连声感谢周至倒是不以为意,只笑道:“骆伯伯,这幅楹联,我可以拿个乐天折了吧?”


    “这是自然。”骆千和爽快道:“刚刚说过的,周先生要是能够解开我的题目,还要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说完从柜子里取出一本经折装的册页本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之前有眼无珠,想着这东西适合刚入行的年轻人。”


    “现在蒙先生大恩,不敢言谢,这个是我自己掏钱这些年在文物商店收集起来的小物件儿,也是一番功夫心血,算是一个有点特色的小专题收藏,现在就送给周先生,算作今日的鉴藏润笔吧。”


    经折装又叫梵夹装、折子装,出现在唐代晚期,是将图书长卷按一定宽度左右折叠起来,加上书衣,使之成为可以随时展读的册子。


    因为这种装帧形式最初用于佛教经典,所以叫经折装。到后来成了名家法帖书信之类书法小品的主要装裱形式之一,称作“折本”。


    周至将册页翻开,入眼第一页就是他十分熟悉的字体,笑道:“当真有意思。”


    江舒意凑前一看,却是一种古怪又好看的字体,写着一封似信非信的文章。


    “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书条、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帐。年老神倦,亦不能陪诸君子作无益语言也。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也。乾隆己卯,拙公和尚属书谢客。”


    这么多字一页写不完,一共分作了桑叶,第三页的后方还跟了一首诗歌。


    画竹多于买竹钱,


    纸高六尺价三千。


    任渠话旧论交接,


    只当秋风过耳边。


    “这怎么像是……”江舒意越看越觉得古怪:“怎么好像是一张价格表?”


    “这就是价格表。”周至笑道:“不过这是大名士的价格表,郑燮郑板桥的润格。”


    “好眼力。”骆千和对着周至竖起大拇指。


    “什么叫做润格?”江舒意问道。


    “润格就是书画家对自己作品所列价目标准,又称润例、润约或者笔单。”周至笑道:“制订润格的好处就在明码标价、童叟无欺。说得明明白白,既让一些人情请托望而却步,也可以替书画家省却很多精力,还可以为画家增加更多的收入。”


    “相传乾隆二十四年,郑板桥在扬州宅邸首先贴出了自己的润格,一时间引起轰动,按照推算正是他六十六岁的年纪,正是书法大成,随心所欲之时。”


    又认真审视了好一阵:“这是真迹。”


    骆千和非常高兴自己的收藏能够得到周至的肯定,笑眯眯地道:“周先生再往后翻翻。”


    周至将郑板桥的册页翻过,映入眼帘的却是另一番中锋用笔,苍古遒劲的书法。


    缶庐润目:


    堂匾廿两,斋匾八两,楹联三尺三两、四尺四两、五尺五两、六尺八两,横直整张四尺八两、五尺十二两、六尺十六两,书画一例,条幅视整张减半,琴条四两,书画一例,册页执摺扇每件二两,一为度,宽则递加,上记:每两依大洋一元四角。


    “这也是润格?”这个册页比郑板桥的还要更加的直白,江舒意看得懂:“这位又是谁?”


    “舒意在沪上读书,吴昌硕这个名字听说过吗?”


    “好像也是个大画家?”江舒意好像有点印象。


    “是的,这位是吴昌硕,集诗、书、画、印为一身,清末海派四大家之一。”


    “缶庐是他的斋号,他也常自称老缶、缶道人。”


    “好像他的字跟你的有点像呢?”江舒意指着册页上的书法道。


    周至吓得连连摆手:“当着骆伯伯的面也不怕笑话,舒意你觉得像那是因为我们都学过黄庭坚,但是论水平,吴昌硕被誉为‘石鼓篆书第一人’、‘文人画最后的高峰’。”


    “他跟我,属于一在天,一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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