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就不要给他打掩护了。”老妈说道：“肘子这学期乱七八糟搞了那么多的事情，哪里还有个学生样？”


    说完又对周至说道：“听你小娟儿姐说，你这一开学又要帮她操持糖酒交易会的事儿？”


    周至就有点对小娟儿姐无语了，真是啥都给家里说，赶紧道：“糖酒会的事儿我可没有管啊，我就是帮校舞蹈社的人拍过几次照片，认识了她们，小娟儿姐糖酒会要找礼仪小姐队伍，我就在中间牵线搭桥一下而已。”


    冯雪珊眼里就露出了戏谑之色，嘴一撇就想要开口。


    周至知道她肯定想要说自己到处认识美女，赶紧打眼色制止她，抢话道：“我们学校最高奖学金也是私人设立的，李启严和封弘盛两位先生，一文科一理科，这俩奖学金我也不好意思拿，拿了有故意做局赚荣誉的嫌疑，瓜田李下说不清，还不如不要。”


    “还有一个就是ibm和微软设立的，不过还是相同原因，这个奖我也不能拿，更何况还跨专业了。”


    “不过因为期末考试成绩不错，在班里人缘儿也算不错，所以拿个学校内部设立的一等奖学金，应该没啥问题。”


    “真的呀？”老妈又惊又喜，给周至夹了一块腊肉：“你这孩子，这么大好事儿怎么不跟家里说？！”


    “大好事儿吗？”周至再次无语了，自己干的好事儿哪件不比这件事儿大，也没见你有过惊喜。


    不过一转念又充满了感动，说明老妈还是把自己当做大一的孩子，所以才会对自己取得正常大一孩子能够获得的荣誉感到高兴。


    潜意识里，老妈可能还对自家儿子的“提前”长大充满了遗憾。


    想到这里，周至也给老妈夹了一块黄焖羊肉：“的确也是好事儿，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不顾学业，想想看，真要是不顾学业了，辜老能饶得了我？”


    这话果然有效，老妈一下就放心了，以辜家三代人对自家儿子的看重，的确，肘子也不大可能有荒废学业的机会。


    不过这说法却哄不了老爸：“肘子这学期发表了什么论文吗？好像也没听你说了？”


    “论文的确是没有发表。”周至说道：“不过曾师祖的遗稿，已经整理出一部，基本可以交付出版社了。”


    “哦？是吗？”


    “嗯，第一部书稿叫《毛诗韵例》。”


    外婆不禁骇笑：“茅司还有书？”


    “不是那个茅司。”周至知道外婆在想啥，茅司是夹川话里对茅厕的称呼，蜀人平翘舌不分，读起来都一样：“这个《毛诗》，是古代两位姓毛的学者，用古文辑注的《诗经》，《毛诗韵例》，就是曾师祖从《毛诗》里总结出的古代音韵规则。”


    “《诗经》不是孔子编纂的吗？”老爸问道。


    “是的，三国时期吴人陆玑着的《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记载：‘孔子删书授卜商，卜商为之序，以授鲁人曾申，申授魏人李克，克授鲁人孟仲子，孟仲子授根牟子，根牟子授赵人荀卿，卿授鲁人毛亨，亨作《诂训传》，以授赵国毛苌，时人谓亨为大毛公，苌为小毛公’。”


    “《诗经》成文于春秋，到战国初期，已经有专门的学者研究讲习，并且都流传到了后世，分为申培公所传是鲁诗、辕固生所传的齐诗、韩婴所传的韩诗，加上毛诗，共称为‘四家诗’。”


    “四家之中，除毛诗外的三家都被立于学馆，以今文，也就是西汉时期的文字向学生传授，因此被称为‘今文经学’。”


    “而毛诗一直在民间传授，毛亨的《诂训传》，就是在《诗经》的每一篇下都作下一篇小序，用来介绍本篇的内容、意旨等。而全书第一篇《关雎》下，除有小序外，另有一篇总序，称为《诗大序》。”


    “《诗诂训传》一直是家传，直到汉代，才为河间献王得到，献给了朝廷。”


    “因为是用先秦文字写下的，所以《诗诂训传》又被称为《古文经学》，是最接近《诗经》所创年代的一部古代中国诗论专着，也是有史以来的第一部，立刻就引发了学者们的研究兴趣。”


    “为了解读这部解读《诗经》的经典，东汉精通今古文的经学家郑玄，有特意为《毛传》作了‘笺’，称为《毛诗传笺》，到了唐代，大儒孔颖达又做了一部解释《毛诗》的着作，称为《毛诗正义》。”


    “自东汉郑玄为毛诗作笺后，学毛诗者渐盛，其他三家先后失传，《隋书·经籍志》说：‘齐诗亡于魏，鲁诗亡于西晋，韩诗亡于宋’。”


    “那其实我们现在学习的《诗经》，本来就只有毛氏《诗经》？那干吗还要特意强调呢？”江舒意又感觉有些闹不明白了。


    “这其实是搞研究的人几千年下来流存的习惯。”周至解释道：“说《诗经》，那就多半是用现代的方法和理解去解读，说《毛诗》，那就是要忠实于《毛传》、《郑笺》及《毛诗正义》的路子，在继承的基础上去辨析，发扬。”


    “我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吧，比如《秦风·蒹葭》，有一句‘宛在水中央’，大家都记得吧？”


    “对。”都不是九漏鱼，《蒹葭》都是学过的。


    周至笑道：“那大家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我们中学解释这一句的时候，都是把‘中央’二字连在一起解释的？”


    “哎哟!”江舒意跟周至久了，对于周至的方法论有一些了解，在这方面的领悟力远超桌上其余几人：“不能这样解，不然后面的‘宛在水中坻’，‘宛在水中沚’，就没法解释了，这个‘央’，应该和‘坻’，‘沚’是同一性质才是。”


    “对，这就是《毛诗》的思路了，所以这个‘中央’是古文，决不能按照今文的解法去解，我们要去研究‘央’的本意。”


    “《毛传》的解释是‘央，且也。且者，荐也。凡物荐之则有二。至于艾而为三矣。’”


    “意思是说，将东西一分为二的分法，叫‘央’，将东西一分为三的方法，叫‘艾’。”


    “因此‘长夜未央’的本意，就是长夜还没过一半。而‘方兴未艾’的本意，则是夜晚才接近过去三分之二，就已经起来劳作了。这个‘艾’，指得是鸡鸣之前。”


    “这是从时间上来理解，而许慎《说文解字》认为，‘央’由表示正立的人的‘大’和表示门框的‘冂’组合而成，意思是人站在门或门框中间。”


    “所以‘央’不管从时间还是空间来看，都有中间的意思。”


    “但是如果只是指方位，很明显，不足以解释《蒹葭》的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