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手,让亚历克斯看到自己手中的小神像,“我知道您正在寻找这个,与制作这个的人,很不巧,我正有一点关于它的消息,在祭典后,我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我只是希望在那个重要的时刻有朋友站在我身边。”
“您有很多朋友,”亚历克斯冷漠地说:“譬如那个流亡者,也譬如拿哈。”
“流亡者也是一个重要的朋友,拿哈则是一个淘气鬼。”亚希尔说:“您是不同的。”他突兀地放大了笑容:“如果拿哈让您生气了,我让他今晚来向您道歉如何?”
道歉与否算不得什么大事,暧昧的地方在于亚希尔让拿哈在晚上来向亚历克斯道歉,亚历克斯也知道这个少年虽然深爱着亚希尔,但似乎也不在意与其他人有一段露水情缘,亚希尔也从不在意。
“好啊,”亚历克斯说:“就今晚吧。”
亚希尔的眼睛微微瞪大了一点,似乎也感到惊奇,毕竟自从来到了这里,就有人传说新人是个将来的亡灵法师,已经失去了某方面的能力,不然他如何能做到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就算亚希尔考虑到他的喜好,送去了漂亮的女孩也是如此。
“那么,就今晚。”亚希尔只愣了一会,就继续笑着说道:“不过看在我的份上,别对他太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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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对此事如何议论暂且不论,在四月的第一天,就是为亚希尔信奉的神祇举行祭典的日子。
“多么晴朗的天空,多么温柔的微风,多么璀璨的阳光,”亚希尔说:“这是一个吉祥的征兆。”可惜不管他怎么说,这些美好的征兆似乎都和他的祭典没什么关系,因为祭典的举行地点在山腹,这里和蛙人的祭祀场所一样,岩石隔绝了所有的光线与声音,空气虽然还能流通,但经过了石头的间隙,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潮意与那种在地下就不可避免的阴冷气息。
与亚希尔上次来的时候,这里又有改变,所有的灯具都被点燃了,墙壁上的火把与烛台,天顶上的多支吊灯,矗立在走廊与楼梯平台的灯柱,为了提高亮度,这里还有着大量来自于克瑞法的镜子,这种镜子最大可以做到等身,背面镀银,人们站在它的前方,毫发毕现不说,更是通过折射,将每个角落都照亮了。
当然,最亮的地方还是那个圆形舞台,虽然在场的人都称它为祭坛,但亚历克斯只能用舞台来描述他,他开始有些担心,很显然,他是要作为一个出场的演员,而不是一个可以袖手旁观的观众——这种预感在他被要求站到舞台上的时候更加强烈。
亚希尔今天打扮的格外精心,他身着一件及地长袍,依然戴着黑色的丝绒面具,身上挂满了珍贵的珠宝首饰,戴着豌豆花的发冠,他走到众人之前,举起手喃喃地祈祷了一番,在大理石的火炉中投入了大量的香料,烟雾与浓重的香气腾起,在众人之间弥漫,亚历克斯看着流亡者,盗贼在面具的遮掩下向他微微一笑,像是说了一句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亚历克斯也在维尼托参加过祭祀仪式,无论是对哪位神祇,基本的流程基本上都是没什么变化的,清洗祭坛、焚香、祈祷、祭献然后依照神祇的喜好以一场狂欢或是宴会,又或是别的什么结束仪式,清洗祭坛应该是在他们到来之前完成的,焚香、祈祷之后就是祭献。
黑发的吟游诗人抬起头望着依然被柔滑的丝绒遮盖着的雕像,在祭献之前他们肯定要将它打开,如果他与其他人的猜测没错,应当就是……
亚希尔的祈祷结束了,他回过身,面对着雕像,“把祭品送上来。”他颤抖着声音说道,然后在这段小小的等待中,他转动头颅,环顾众人:“我想诸位都已经知道了,”他说:“你们很荣幸,能够在这里目睹一个新神的诞生,并且立即得以追随祂,但在这之前,还有一个考验需要你们去完成,以向你们的神祇显示忠诚与虔诚。”
亚历克斯还以为立刻就会有人提出异议——在这个位面,信仰可不是可以拿来做遮羞布或是成绩单的东西,但奇异的是谁也没有表露出不甘愿的神色,就在他想要提问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他的脑中响起:“消除你的疑惑,服从你的主人。”
他试图反抗,却感到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烈刺痛,这种疼痛超越了以往的任何一次——在两个世界都是,而他甚至不能尖叫与做出反应,他就站在那里,浑身僵硬,眼前一片黑暗,不知道多久之后——可能也只有短短一瞬间而已,另一股力量席卷而来,这股力量并未给亚历克斯带来痛苦,相反地,它带来的是抚慰,是治疗,滚热的能量抚摸过无形的创口,几乎让人下意识地就要忘记所有的一切,投身其中。
亚历克斯的视野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祭品。
艿哈莱仰躺在祭坛上,身上与身下都只有一样织物——展开在祭坛上的白色羊毛布,她能够成为阿芙拉的主任牧师,可以想象有多美,环绕着她的人,除了亚历克斯与亚希尔,或许还有少数人之外,都不免露出了动摇的神色,“很美,”亚希尔说:“对吧,而且她还是阿芙拉的主任牧师,我想你知道,或许你们还有过一段短暂的爱情,所以我挑了她来做你的养料。”
“你要做什么?”亚历克斯问道,他可以感觉到那股力量没有离开,它还盘旋在他的周围,施加痛苦的是它,施加治疗与安慰的还是它:“是你?一个心灵术士?你竟然能够隐瞒到现在。”
“是我。”亚希尔坦然地承认说,眼中闪烁着欢喜的光亮:“一个凡人成为阿克的领主,当然可以,但一个心灵术士,不行,就算不能公开阻止,我也会面临无数次威胁与谋杀,但总会有人知道的,亚历克斯,所以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神,就和适合我。”
亚历克斯没说话,但他的神情已经说明了很多,亚希尔一点也不生气,他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幸而我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意。”
那个声音再次在亚历克斯的脑中响起,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走向前,走到亚希尔面前,他们之间间隔着艿哈莱。
艿哈莱也已经醒了过来,毕竟一个昏迷的祭品永远无法与一个清醒的,充满怨恨的祭品相比,尤其是——亚希尔伸手拉下了雕像上的丝绒,丝绒因为本身的重量而迅速地滑落,露出了雕像的真面目——那是一尊有着常人两倍大小的雕像,戴着豌豆花花冠与手环,一条柔滑的丝绸代替了衣服的作用,以保证最大面积的露出,所以……所有人都能看出,这不是他们想象的弗罗雕像,而是一个男人。
他们的视线转到亚希尔面前……没错,这尊雕像是以亚希尔为模特的。但成为神祇,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亚希尔并不准备告诉他们自己已经拿到了最大的筹码,他笑着,“现在,举起你的匕首,割断这个女人的喉咙,用她的血沐浴。”他居然还柔和地劝慰道:“安心,你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只是,会稍微产生一点变化——你知道我们在这个世界上遇到的最大,也是恶毒的阴谋是什么吗?”他指了指艿哈莱,“是的,就是她们,从表面上,就像是一只小鸟般的无害,一朵花儿般的美丽的她们,她们让我们头脑混沌,身体虚弱,让我们陷入无穷无尽的欲求无法摆脱,甚至失去理智,如同野兽一般的活着,为她们献出生命与灵魂——但这不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他高声叫道。
“只要你完成仪式,”亚希尔殷切地说道:“你就不会有任何关于她们的烦恼了,你将会升入我的神国,崇高而纯洁地享有无尽的岁月。”
“我只想知道是什么变化,”亚历克斯举着匕首问道:“是像拿哈那样的吗?”
“啊,”亚希尔平静地说:“是啊。”他摆了摆手,一直紧随着他的拿哈迅速地脱掉了外袍,里面没有多余的衣物,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平坦的一片,有些人感到惊讶,有些人则不,毕竟他们之前都看到过,只是不可避免地显出了惊慌的神色,他们乐于享受是一回事,自己变成了别人的享受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就在他们想要逃走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亚历克斯一样失去了控制。
“做吧,亚历克斯,”亚希尔说:“虽然在此之前,我也有过其他的选择,但一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才是最合适的,转变结束后,你可以成为我的妻子……”
一阵大笑打断了他的话,亚历克斯的视线往下移动,看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人正是今天的祭品艿哈莱。
“对,对不起,”艿哈莱真心实意地道歉道,她知道自己应该愤怒,亚希尔的行为是亵渎神祇,还是她的神祇阿芙拉,但在看到那尊“亚希尔”豌豆花雕像的时候她还能忍住,看到拿哈的时候也还将就,可就在听到亚希尔居然还有意让亚历克斯成为他的……哈哈哈哈,她实在是忍不住了,虽然她也是专业的不错。
艿哈莱的大笑让亚希尔来看根本就是无法忍受的挑衅,这个一直表现的相当宽容与温和的领主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层假面具,“杀了她!”
回答他的是亚历克斯的匕首,银光从下而上,飞挑向他的腹部,如果不是流亡者一直密切地注意着他们,这一下就能让亚希尔开膛,他惊声叫道:“你怎么会不受我的控制!”
“也许是因为我的导师之一就是这个位面最强大的心灵术士,”亚历克斯反手一刀挑开艿哈莱的束缚,狩魔蛛的蛛丝是一样罕见与特殊的魔法用具,当然不会被用在这里,将艿哈莱固定在祭台上的只是皮带与铁铐,艿哈莱一翻身从祭台上掉下来,亚历克斯靠近她的时候她就发觉亚希尔的异能对她的作用轻微了很多,“他的力量灿如星辰,而你,你不过是一颗暗淡的海沙,甚至无法自我发光,只能依靠别人……”
“胡言乱语!”亚希尔尖利地喊道:“现在还有几个真正的心灵术士?”就算是他,最早的时候他的父亲也只以为他是一个术士,直到那位大人派来了他的使者,他才知道他是个心灵术士,一个可以无需依靠信仰,无需记忆法术,只要积蓄灵能就能施法的心灵术士,还是一个能够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控制与改变他人的传心者!
从那天起,他曾经以为无法做到的事情终于从一个朦胧的想法变成了现实,他甚至觉得自己超越了法师,牧师与术士,因为他们一样要在他的异能下服从他,信任他,就像是奴隶对他们的主人,为了保证这种感觉与权利的独一无二,他还去寻找过其他的心灵术士,结果就是,确实,在大灾变前心灵术士就不是很多,因为他们无需依靠信仰,无需依靠记忆法术就能施法,还因为能力的特殊性很容易攀爬到高层,所以被神祇们厌恶与抵制——他们终究是无法与神祇敌对的,慢慢地就全都销声匿迹了,大灾变后,心灵术士就更少了,到了今天,几乎只能在吟游诗人的歌谣中听到他们的故事了。
偶尔出现一两个所谓的心灵术士,也不过是有点术士天赋的家伙出来招摇撞骗罢了。
“你知道我说的是真话。”亚历克斯轻描淡写地说,他憎恨着另一个“亚历克斯”,却不得不承认他两个导师,尤其是作为心灵术士的那个,是他坚持给了他一个新的身躯,一个新的历程,还停驻在这里一段不短的时间,给了他足够的教导,哪怕是亚历克斯,也无法完全否认他付出的关爱与呵护,虽然这让他更加苦恼和烦躁了。
是的,黑发的吟游诗人没说谎,但正是因为他没说话,亚希尔才感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