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章明天替换。
海风凛冽。
异界的灵魂坐在一块光滑的黑色海石上,遥望远处的海面——阿拉提力特人划着他们的小船,一个一个地将被疫病缠绕着的族人送到那块平坦的岛屿上面,当然,那并不是岛屿,它可能比永夜海中的岛屿更大一些,表面凹凸不平,不断有粘稠的透明液体从微小的孔洞里溢出,阿拉提力特人把那些已经褪去危险的高热,但脊背与腹部还是有着些许溃烂的人类放在上面,不断地用手指掬起那些珍贵的粘液涂抹在后者****的身体上。
这已经是佩兰特找寻到矛尾头鲀的第三天了,值得他们庆幸的,矛尾头鲀的力量确实能够驱散海鬼婆给人类带来的阴影——纳努克的族人并没有走远,一旦疫病受到控制,他们亟不可待地返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佩兰特寻找到的这条头鲀已经在永夜海里生存了数百年,它的年龄虽然及不上精灵,但对普通的头鲀与人类来说,已经是个非常,非常,非常年长的长者了,并且十分的宽容与温和,它不但容许精灵抽取它的血液,还愿意随着精灵一起游入浅海。浅海对很多大型的海生物都是危险的,因为没有了水的支撑,它们只凭借着自己的肌肉与骨骼是无法摆脱搁浅的困境的,就算这条矛尾头鲀已经可以说是一只魔法生物,但它没有翅膀,也没有脚,人类的武器也能伤害到它。
但它还是跟随着佩兰特来到了这里,它不介意为人类治疗,只要他们愿意给它提供足够的鱼。毕竟它需要停留在这里不是一天两天,它之前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捕猎,毕竟它的身体太大了,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它只能偶尔小小地休息一会——也就是普通头鲀经常做的——浮上海面痛痛快快地晒太阳。现在它倒是可以舒舒服服地晒太阳了,虽然此时的阳光也算不得猛烈,但至少也能带来微薄的暖意,只是它翻身的时候要注意身体上的那些人类,他们有点笨,不会像那些海鸟、海豹和海龟那样一觉察到轻微的前兆就会迅速地溜走——有那么一次,它就差点让身上的人类差点全都掉进冰海里喂了白磷虾。
佩兰特走在矛尾头鲀的身体上,一般头鲀细密的如同米粒般的鳞片在这只矛尾头鲀身上大的就像是海边的岩石,几个阿拉提力特人划着他们的海豹皮船在一块凸出的“石头”边徘徊,那里也是其他人根本不敢接近的地方,因为那里正是这只矛尾头鲀的头部,它的鳃部大的就像是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的牛皮帐篷,往前是两只如同水泊般的眼睛,覆盖着半透明的软膜,它的嘴张开的时候,完全可以吞掉阿拉提力特人的小船,而站在小船上的人,正是纳努克的三个儿子,他们轮番用长矛刺穿捕到的大鱼送到头鲀的嘴里,一开始他们还担心他们的矛尖会不会刺伤头鲀的舌头,让它发起怒来,但做了两三次后他们就发现头鲀的舌头在摩擦着黑铁的矛尖时,就像是另一柄钢铁的武器在与之交击。
头鲀突然动了一下,所有的阿拉提力特人都能感觉到“地面”猛烈地震动与摇晃了一下,纳努克看了一眼德鲁伊,发现这不过是头鲀在和自然之子打招呼而已——它竖起了自己的胸鳍,胸鳍的阴影一下子就将德鲁伊笼罩在了里面,佩兰特伸出手,轻轻地握了握其中的一支鳍骨尖。
“拜托了,”德鲁伊温柔地说:“我的朋友。”
那只胸鳍可以说是温柔地摇晃了几下。
“萨满让我告诉您。”纳努克的长子说,他之前失去了还是个胎儿的孩子,不过他的爱人还在,这已经算得上十分幸运了,“他找到了簇花部落,他们愿意给出五十个人。”
佩兰特点点头:“再加上你们的五十个人。”
“一百个人可以在五天内造好您们需要的大船,”纳努克的长子接着说,虽然簇花部落的阿拉提力特人要分走一半属于他们的黑铁,但阿拉提力特人之间从来就不会发生战争,他们并不担忧这些黑铁会化作箭矢与刀剑刺入他们的胸膛,而且如果没有簇花部落的这五十个人,他们也没办法完成交换,而且有了簇花部落的海豹皮,他们可以将自然之子与同伴需要的大船造的更好,更精美——这是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了,他的父亲代表部落承诺将会永远善待任何一个自然之子与自然之子身边的人类,但这些并不能完全偿还他们所受到的恩惠。
————————————————————————————————————————————————————————————————————
“簇花部落的人将会在一轮花开后到来。”萨满说。他的冰屋里精心养育着一种会开出小白花的地衣,这种地衣在温暖的环境下可以保持长达八个月的花期,花朵白昼打开,黑夜关闭,当阿拉提力特人需要“精确”的时间,或是正处在永夜和永昼期的时候,就会去观察这种花朵,但在阿拉提力特人的部落里,要保持能够令得这种花儿长久开放的温度,也只有萨满的冰屋里,在他的冰屋里,海豹与鲸鱼的油脂总是永不匮乏的。
“但我们还需要鲸骨。”萨满说,事实上,纳努克认为,他们最好还能去猎捕一个海豹族群,这样大船就能得到新的海豹皮了,但萨满严厉地呵斥了他,虽然纳努克只是想要偿还债务,但为了大船而猎捕更多的海豹,这种贪婪的行为只会让自然之子更加愤怒。
“永夜海与极北之海并不是属于阿拉提力特人的。”萨满说:“它同样属于在这里生存的每一样生物,鲸鱼、海豹、鱼,白磷虾,每一代的阿拉提力特人,都是如此,我们捕捉它们,吃它们的肉,喝它们的血和脂肪,剥下它们的皮毛御寒,等我们死了,我们的躯体会被投入大海,成为它们的食粮——这是极北之神乌楼提鲁的旨意,我们并不比任何一条鲸鱼,任何一只海豹,或是任何一条鱼更聪慧,更高贵,更伟大,我们和它们是一样的。要记住,纳努克,这才是阿拉提力特人得以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的关键之处,比黑铁的箭矢与长矛更重要。”
这个小小的插曲佩兰特一无所知,他只知道阿拉提力特人可能会拆掉自己的一部分船只来补充大船所需的海豹皮,但萨满也说了,在极昼期的捕猎将会给他们补充更多的海豹皮,而且一些人受伤了,短期内也用不到他们的船,现在仅存的问题也只有大船所需的鲸骨而已。
“鲸骨不是问题,”佩兰特说:“我的新朋友告诉我,就在数百里之外的地方,有一条古老的海沟,那里就有鲸骨,只是很早之前就被鲸群们放弃了,所以新的鲸群未必能够知道它的位置。”
“那个大家伙?”
“可不是吗?”佩兰特说,在永夜海里,大概很难找到比头鲀更温和的生物了。尤其是他找到的这条矛尾头鲀,庞大的身躯与魔法造物的身份注定了很难有其他生物对它造成威胁,所以它的脾性甚至比一般的头鲀更好一些,而且它对人类奇迹般地并不陌生,它告诉德鲁伊,它曾经看到过和他一样有着尖耳朵的“人类”,在它还不是那么大的时候,他们的船只在风暴中沉没了,风暴结束后迫不及待地浮上海面晒太阳的头鲀被他们当做了一块残破的船壳,之后才发现不是,好脾气的头鲀让他们在自己的脊背上度过了一段悠闲的时光,作为回报,他们捕鱼给头鲀吃,这也是它为什么知道容许人类攀附在自己的身体上就可以换鱼吃的原因。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萨满问,“需要我们的勇士吗?”
佩兰特摇了摇头,深达数千尺的海水下,即便他能够施法让他们呼吸,他们也无法承受得起海水加在他们身上的重量,但他确实没有准备一个人潜入深海。
“我会和克瑞玛尔一起去。”他说。
—————————————————————————————————————————————————————————————————————
凯瑞本找到克瑞玛尔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黑色的岩石上,身边放着凯瑞本的箭囊,秘银箭身上浮动着魔法的光芒,这是他忙碌了一整个——白昼,姑且这么说吧,在曾经的不死者的折磨下,即便如今没有白昼与黑夜之分,也不需要查看那只葛兰从尖颚港的钝头酒馆主人那里敲诈得来,又作为赔偿落到了他们手里的魔法用具,他也能知道自己大约在这些箭矢上耗费了近七个小格。
精灵无声无息地走过去,他们的脚步比作为盗贼的葛兰还要轻捷一些,就算是生满了苔藓,他们行走在石头上的时候仍然就像是行走在平整光洁的地毯上。凯瑞本走到黑发的施法者身后,低头注视他的时候好笑地发现施法者的头顶竟然有着两个明显的发旋,瑟里斯人说,有着两个发旋的人会格外聪明,他不知道这句话在非瑟里斯人身上是否适用,但他总是觉得,作为一个施法者克瑞玛尔是合格甚至优秀的,但他偶尔也会有点傻乎乎的。
一只灰色的蝴蝶随着海风飞了过来,或许是施法者黑色的头发给了它某种错觉,它收起翅膀,落在了两个发旋的中间,弹动着触角想要从中寻找一些露水与花粉。
精灵伸出双手,曲起一个温暖的穹顶,虚虚地罩住了那只蝴蝶——蝴蝶的翅膀是很脆弱的,如果你捏住了它或是用手掌扑打,即便被释放了,这只蝴蝶也会因为翅膀残缺而无法继续飞行,继而被捕食或是因为衰弱而死。在感觉到蝴蝶的触脚带来的轻微瘙痒后,凯瑞本将双手收回来,打开给转过头来的黑发施法者看。
“这里也有蝴蝶?”异界的灵魂惊讶地说:“那么冷,那么荒寂的地方?”
“蝴蝶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脆弱,”凯瑞本托着不知为何不愿意离开他手掌的蝴蝶,从身边摸出装着雪蜜的瓶子,倒了一滴雪蜜在掌心,灰色的蝴蝶立刻专心致志地大吃起来。
“这种蝴蝶需要在地上潜藏十四年才能化蛹成蝶。”精灵游侠说,“以人类的计算方式和它能够在空气中飞舞的时间比例来说,她要在地下潜藏数千年才能来到这个世界。”
“这么艰难。”黑发的施法者说。
“是的,而且这里同样会有捕食者,会有狂风,会有暴雨,就算能够侥幸逃离上述的一切,它们也只有五十天不到的时间可以寻找伴侣,生育后代。”
“这里只有它一只。”
“也许是被海风卷过来的,它的翅膀可无法与海风相抗争。”
“身不由己。”
“是的。”
“但它很幸运,它遇到了你。”
“命运就是如此,“凯瑞本说,“它并不总是苦涩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灰色的蝴蝶已经吃完了精灵给予的雪蜜,凯瑞本抬高手掌:“去吧,”他对蝴蝶说:“去吧,去找你的族人,这里可不是你应该逗留的地方。”
也许那只蝴蝶确实不愿意离开这个温暖而又甜蜜的地方,但正如精灵所说,它是无法与海边的狂风相抗争的,海风将它卷来,也能将它带走,但让精灵得以露出笑容的是,它拍打翅膀的力量要比之前有力的多了,海风固然能够把它带走,但它显然已经能够掌控自己的方向。
“我也可以吗?”黑发的施法者突然问。
“什么?”
“如果……你看,我想要假设一下,”异界的灵魂说:“如果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我也许也会需要属于你的一点时间,就像这只蝴蝶,只要一点时间——可以吗?”
精灵的眼睛中流露出困惑的神色:“……我不明白,”他停顿了一下:“好吧,当然,为什么不呢。”(未完待续。)